照水的話,響徹鹿辭的耳膜。

鹿辭也就信了。

他哈哈大笑:“是呀,想我若為一國之君,為難區區一名女子作甚?葉阿田的容貌已然被毀,現在就是一個醜女。我要她的命作甚?你死了,那葉阿田便也就半條命沒了。”

此時的鹿辭並不知阿田已然懷有身孕。

“話糙理不糙,的確這樣。”

見照水露出頹勢,鹿辭更為得意。

“隻要你就死,我會放了阿田。非但給她一條生路,連同那牛黃、清岫,一並給他們生的機會。”

提起牛黃,照水心裏一緊。

算算時日,自己派去的手下應將紅玉截住了吧?

聽鹿辭言語,顯然紅玉還沒來得及找他。他們沒有碰麵。這就好。

“鹿辭,口說無憑,你得將這些一一寫下來,好與我做個證據。”

“寫下來?這麽磨嘰?我堂堂皇子,一言九鼎,說過的話自然都算數,為何一定要低聲下氣地與你保證?”

“隻因,我甘願死在你的手裏。”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到了最後,還是你對我低頭!那麽,我經了那麽多的不順,也就不算什麽了!”

鹿辭伸出手,命人拿來筆墨,果然寫給照水看。

照水捏在手裏,又對鹿辭道:“你且將它貼在雲都各處城門,讓雲都的百姓都看見,我才甘心!”

鹿辭就咬著牙:“死到臨頭,花樣兒倒不少。”

“這不叫花樣。我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危。不能因我之過,連累了他們。”

鹿辭挑了挑眉。

突然,有一隨從過來,對著鹿辭低語了幾聲。

鹿辭轉身,看向小路後方。

一輛馬車駛來了。

照水也注意看了看。

僅從馬車的外觀,他便知道,這是鮑妃的車。

鹿辭命人製住照水,自己去馬車前迎接。他親自打開簾子,果然車內端坐著的人,就是鮑妃。鮑妃得知兒子要來此處攔截照水,總擔心他出意外,不放心,收拾了一下也過來了。

她扶著兒子的手,朝路邊瞧了瞧,嘴兒就笑了笑。

兒子有用。

這一次,到底將照水捉住了。

鮑妃很滿意,連誇兒子:“好好。這一次,當真高枕無憂了。”

“母妃,何必親自出城?多髒多累!兒臣捉拿住了照水,即刻就回雲都,向母妃您報告消息的!”在鮑妃麵前,鹿辭總是一副恭敬孝順的神情。

鮑妃更為滿意。

她走到照水身邊,看著頹然而立的他,反而歎息了。

“你說你,好好當你的和尚,日子豈不是還過得好好的?不當和尚,回到雲都,安安分分當你的將軍,什麽事都不摻和,又有誰來挑你的不是?”

鮑妃語氣柔和萬分。這不知底細的,遠遠聽著,還隻當二人在敘家常。

照水不語。

鮑妃繼續笑:“照水,說來,你也算我的侄兒。可你雖有點才華,但總認不清形勢。你若早早歸順了我兒,又豈會落到這般下場?”

照水仍舊不語。

鮑妃也還是笑,一字一句:“我知道,此時你也是啞口無言了。我兒要殺你,這便是你的命。你時運不濟,雖能一次次地逃脫,但總會栽在我兒的手中。”

照水終於開口了。

“鮑妃,不要裝大度、仁慈。我死就死,人誰無一死?隻是,臨死之前,我仍有一事不解。你在皇上寢宮的花盆裏,到底下的何毒?我知道,那土裏摻了毒。璽宴太子的東宮,你又是做了怎樣的手腳,讓他誤中了毒,患了痢疾?”

鮑妃微微一驚。

她不動聲色道:“何出此言?一派胡言!”

照水冷笑:“那寢宮的花盆,已經搬進了我的王府。那便是證據。至於璽宴的痢疾,雖無證據證明,是你安排的人所為,但我一定會找出證據的。”

“哈哈哈……證據?我想你這輩子,不,下輩子都找不到了!”鮑妃不想再戴麵具,恢複了原本猙獰的麵目,“不過,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花盆的土裏,的確有毒!此毒無解,我也不知道何處尋找解藥。至於璽宴為何會腹瀉,嗬嗬……我送去的食物自然是無毒的。有毒的,不過是那些盤盞。盤盞麽,早就被我處理了。不過,即便我將什麽都告訴你了,那也隻口說無憑。好了,現在你可以死了。我從皇宮趕來,便是要親自監斬,看看你怎麽掉腦袋的。”

鹿辭過來了。

“母妃,弓箭手已經預備好,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放出弓箭,射向照水的心髒。”

“哦,是這樣的死法,那我更好奇了。”

“鮑妃,今日我栽在鹿辭的手裏,是我倒黴,我死而無怨。一旦我死了,請你們通知,讓她來收屍。我在虞山當了十來年的和尚,死後,自然也希望葬在虞山。”

鮑妃輕輕一笑:“行。我滿足你。”

“母妃,不必對他囉嗦了。兒臣已經不耐煩了,趕緊將他結果了,咱們好回雲都。”

“你說的是。”

鹿辭身邊十餘個弓箭手,齊齊上前。

照水坦然自若。

“放!”

能親自結果照水的性命,鹿辭非常激動。他的臉因興奮過度都扭曲變形了。鮑妃見弓箭手已經預備好,更是興奮的緊張了,兩隻手緊緊地揪著帕子,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不留神,就錯過最最精彩的部分。

弓箭手點頭。

瞬間,十餘枚利箭齊齊射向照水的心髒。

照水應聲倒地。

“哈哈哈……哈哈哈……”鹿辭見照水果然倒地,笑得牙齒就快脫臼了,今日心腹之患終於除矣!以後可以高枕無憂矣!

“收!”鹿辭令弓箭手各自歸位。

看著照水身上流出的鮮血,鹿辭想親自上前檢驗一番。

鮑妃用手絹掩住鼻翼,提醒兒子不必上前:“沒什麽可看的,他定然是死了。你看他鼻孔都七竅流血了,心髒不知被射穿了多少個洞,還能活命嗎?你若是近身了,隻怕你的袍子上也會沾了血跡,不值當。”

可是鹿辭不聽。

他非要上前,哪怕對著照水踢上幾腳,心裏都是痛快的。

鮑妃阻攔不住,便道:“既如此,那隨你的性。哎呀,照水死了,你娘這心裏頭,可算是卸了一大塊石頭。其餘人等,咱們可慢慢收拾。”

她一旦回宮,第一件事,就是去皇帝的寢宮,逼他喝下毒藥,鴆之。璽宴那小兒,據說還活在人世。那也不打緊了。黃毛小子,能掀什麽風浪?”

璽宴捉不捉,對鮑妃來說,一點兒沒緊要。

璽宴都無幹緊要了,鮑妃覺得暫且先放葉阿田一馬。若將葉阿田一塊弄死了,這讓雲國的百姓知道了,定會斥責鹿辭狠毒,從而失去民心,這是鮑妃不願看到的。

鹿辭真的將大腳踢上了照水的天靈蓋,狠命地踢。

照水依舊一動不動。

鹿辭踢累了,也就收回了腳。

“照水,你死了,其實我也未見得又高興。你死了,這泱泱之國之大,再也沒有一個可以和我匹配的敵人了。知道嗎?我很寂寞,非常非常寂寞。”

這倒也是鹿辭的真心話。

“好了。我要走了。葉阿田會來給你收屍,我還是講信用的。你說要葬在虞山,我更是成全了你。想來,我也算是君子吧?”

鹿辭還幽幽一歎。

鮑妃和鹿辭一行走了。

這道上又恢複了寂靜。

沉沉的寂靜。

照水仍舊一動不動。

他……真的死了麽?

流了那麽多血,想來就是死了吧?

“將軍,將軍……俺來晚了……來晚了!”

一個體型壯碩的漢子,跌跌撞撞從僻靜的小道狂奔而來,對著照水的屍體,悲泣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