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是。”

照水小心翼翼

照水真想去看看。

因而詢問阿難西山的具體地址。

阿難也明白,沒有照水的相助,自己難以尋到紫桑樹,十分配合。照水是君子,因知阿難有恩自己,不管怎樣也要與他周全。

二人商量了一番,便要去西山。

西山並不遠,過了虞山,再越過兩個山包,也就到了。

照水親眼見了失蹤多時的觀音蠶,如此妙事,自然要告訴阿田。阿田喜不自禁,丟下刺繡的手絹,趕緊來瞧。

阿田驚歎不已!

原來這就是觀音蠶!

看似,這些小東西和雪蠶無二,顏色相似,體型相似,就連蠕動的姿勢也渾然無二。昔日在虞山,那場大火之前,阿田是養過幾隻雪蠶的。

可惜,它們一概都沒存活下來。

雖然不是珍稀的觀音蠶,但想起往事,阿田心頭還是遺憾。

因有些事,她可以料理的更好。

可在照水的提醒下,阿田也發現了不同之處。有意思。觀音蠶小小的頭頂,那塊凹處,既像觀音,也像戴著一頂皇冠呢。

若是觀音蠶乃蠶中之王,也是當之無愧。

阿田已然愛不釋手了。

“阿難師父,你們若去西山,且將蠶蟲留下,我細細照料。雖它們不吃別的,但若放在通風的陰涼處,對它們的身體也有益。”

照水同意。

阿田臉上裹了白紗,遠沒到拆線的時候,行動雖然便宜,但整張臉不能經受熱氣熏蒸,廚房就不宜進了。她隻能做一些輕巧的活計。

加之懷孕,照水哪裏忍讓她整日勞碌?

要去西山,肚子餓著不行。好歹備上幹糧。

照水親自動手做幹糧。他和麵,烙餅子。餅子麵兒上撒上胡椒粉和胡蘿卜洋蔥的切片。這且不算,又煮了幾隻茶雞蛋。雞蛋一熟,一揭開鍋蓋,茶香、蛋香飄滿廚房。這香味,連璽宴都聞見了。茶雞蛋,是阿田的首創。璽宴愛吃。照水自然給他留。

阿難師父也愛吃。他體型碩大肥胖,留著路上吃的茶雞蛋,幾口就吞入肚中了。阿難不好意思地拍拍肚皮:“我這肚子,藏的不是佛經,卻是各種各樣的美食。”

“似乎愛吃,我再另做。瓦罐裏很多雞蛋,想煮多少,盡可隨便。”照水隻想盡好地主之誼。

“你這裏的雞蛋,比西域的好吃,不知為甚?”

“可能土壤氣候不同吧。阿田喂雞也很講究,她不讓雞吃蚯蚓螞蟻,她攪拌的雞食,是將竹筍蘑菇剁碎了,拌入麵粉,倒入後山的泉水,雞吃的可講究,所以雞蛋的滋味也極爽口吧。”

這是照水的解釋。

阿難就搖搖頭,一臉羨慕的神色:“我知道你為什麽還俗了。實在阿田心靈手巧,這樣的女子,當世難求。她與你又有緣分,你若不還俗,也真正傻了。”

阿難比照水年長,二人也不過初見,但卻一見如故。

照水很珍惜這份友誼。

他既還俗,自叫出家僧人阿難一聲“師父”。

可若幹年前,虞山附近的村民也叫他一聲“師父”。

這聲師父,他叫得恭敬。昔年虞山的村民,也叫得恭敬。

這當和尚和做凡人,出世和入世之間,其實界限沒那麽清楚。重要的,都要熱愛生活,憐憫眾生。當和尚時,他憐惜樹下螻蟻的生命。回到凡俗,他照舊不改初心,盡自己的最大努力為百姓謀取福利。

“師父,餅子太過辣了,也不好,傷脾胃。待我再為你準備一點兒清新小菜,卷裹在餅子裏,這樣吃著更有味道。”

阿難就笑。

“好。”

照水去菜園摘了一根黃瓜,切成絲。又蒸了一點豌豆,將豌豆粒和黃瓜絲攪拌一起,都塞在卷起的餅筒內。

阿難不妨礙照水,見他忙碌,便說去房間念經。

照水點頭。

他像一個認認真真的廚師,給皇上雲翦備飯。還有璽宴的。這來不得半點馬虎。

還有阿田的。

阿田是孕婦,總是吃素並不可行。

但她一吃葷腥就嘔吐。

為給她增加營養,照水便勸她多吃雞蛋。雞蛋雖然是小雞生的,但沒化成雞崽前,沒有生命。雞蛋可以煮著吃,可以蒸了吃,更可以做成糖水蛋。

一一地料理完了。

照水便又洗了手,想起阿難師父還嗜辣,又在菜園子裏尋到幾隻辣椒,熬了一點辣椒醬,抹在餅上。

他自己呢,則帶了幾隻饅頭,一大壺白開水,也就了事。

阿田得知他們要去西山,又摘了許多果子,方才包袱裏,讓捎帶上。

照水柔聲:“摘果子最是傷身,也容易動胎氣。若真要摘,我來。”

阿田就笑:“一點兒不妨事的。果子不是摘的,其實是風吹落了在地上,我順勢撿起來的。果子都還新鮮,一樣可吃得。”

“還是不行,就算落在地上,你還是要彎腰。”

“真不礙事。偶爾活動活動,我反而覺得有精神呢。”

他二人說話,阿難在旁就笑,目光露出羨慕之色,又微微透出一點惆悵,似乎想起了許久的以前,曾有一個回鶻女子也如阿田這般,溫柔從容地與他說話。

阿田將照水送到院子前。

“黃昏時,就回嗎?”

“嗯。後山並不遠。”

“我等你。”

“好。”

照水和阿難並肩而行,很快就消失在前方的紫竹林裏。

二人辺吃幹糧,辺喝水。

一路,照水與他介紹雲穀偶的風土。阿難也竭力推銷西域的特色美食。

照水微笑。

他已然明白,這個阿難師父啊,其實就是國王派來的貿易大使。他懷中更藏有一本介紹西域各地美食美景的書籍。照水細細翻閱,記在心裏。

西域人愛好和平。他們隻想通過經商改善貧瘠的生活。

的確,西域有好東西。他們釀製的葡萄酒滋味最最醇正。他們燒製出的瓷器,並不遜色雲國南方的景窯。西域女人也擅編織。她們編織出的掛毯,賣相精美,放在家裏可做地毯,可當餐布,更可披在身上禦寒。一毯多用。

這一路侃侃而然,也就到了西山。

西山又曰石頭山。

阿難走到發現觀音蠶的地方,指給照水看。“就是這裏。”

照水四處打量,並未發現一棵紫桑樹。可他堅信,石頭山裏一定有紫桑樹。

“師父,你我分頭行動。我往東,你向西。太陽落山之前,不管有沒有尋得,你我在此處匯合。”

阿難同意。

石頭山果然光禿,因一塊一塊石頭的堆砌,在山裏行走十分困難。

走幾步,歇幾步,走不了多遠。

照水自言自語:“到底,紫桑樹會藏在哪兒呢?”

尋了小半日,依舊一無所獲。

他便坐在一塊石頭上,暫且歇息。

微風吹動,吹得人精神舒爽。照水將頭略低了低,訝然發現石頭縫隙裏,並非全然地光禿,而是頑強地生長了幾株野草。

這幾棵野草,不是尋常的綠色,而是紫色。

顏色紫的分外好看。

照水小心拔下一棵。心想:就當做一個小玩意,回頭與阿田插花用。

他發現石頭縫隙裏,這樣紫顏色的野草,還有很多,隻是它們太矮小了,不留神看,就會疏忽的。照水繼續采摘,捆成束,藏在袖子裏。

他的心裏是失望的。

看來,石頭上光禿禿的,水源極少,又哪裏是紫桑生長之地?

可此處若沒有,那別處更不可能有。

得不到紫桑,那幾隻珍貴的觀音蠶,也會因此餓死。

一切都是徒勞。

罷罷罷,還是去山下看看。

黃昏之時,再在發現觀音蠶的地方與阿難師父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