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清岫雖氣息奄奄,但此話卻又回答的響亮。
不周道人遂冷笑:“此話,是誰告訴你的?”
“鸞蟾。”提起此人,清岫方覺氣短。怎可信他?遲疑了一下,便又道:“康王府的管家也說有此事,所以我信了。”
道人哈哈大笑。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沒找照水報仇,已然做了退步了。”
“清岫,我可以坦白無誤地告訴你,照水和你父親的死,全然沒有幹係。你父親是死在了沙場,當年我和你父親都為老康王雲翼的隨從。此事早就蓋棺論定,皇上也給了嘉獎。可歎你沒有腦子,竟是由著鸞蟾捉弄!”
清岫仍舊不服。
“可是,老管家也說確有此事,我並不曾冤枉了照水。”
道人又是一歎。“老管家?他這人一向小心謹慎,謹慎的太過,可算是懦弱了。保不定是有什麽事被鸞蟾捏住了把柄。你父親的死,我是見證人。我說的話可信,還是他們的話可信?再者,你大可以進宮麵聖,向皇上問詢。”
清岫沉默了。
難道,自己竟是被誆騙了?想借此離照水和自己?
他的心頭忽然不安起來。
不周道長甩了下佛塵,告知阿田,他要往雲都方向去了。
“道長,可要備幹糧?”
道人回頭,點了點頭:“也可。”有現成的幹糧總比路上買的好。
“那你略等一等。”
阿田麻溜地燒鍋,和麵粉,貼餅子。不一會兒的功夫,她就烙好了十個油光水滑的大餅子。將餅子卷在包袱裏,雙手遞給道長。
不周道長早聞到了香味,上下打量阿田一番,感歎:“謝謝了。”
“這是我該的。”
道長頓了頓:“你和照水的事,我就不幹涉了。你想怎麽,便可怎樣。”
說罷,頭也不回大步離去。離去時,口中又唱喏。
這是唱給清岫聽的。
清岫明白。他又輕微咳嗽起來,一邊撫著傷口,一邊輕輕呻吟。
“我扶你……去你以前住著的屋子,如何?”清岫在江心灘附近有間小屋,人雖不在,屋子沒有荒廢。
“好。阿田,謝謝你。”
清岫心中既愧又悔。
袁勝的喏,如醍醐灌頂,如冷水潑麵,澆醒了他。
回到舊日小屋,阿田扶著他躺下。
“一日三餐,我按時給你送來,你安心養傷就是。”
小屋昏暗,阿田打開了軒窗,太陽透進來,空氣也清新了許多。
清岫深深一歎。
看著阿田的窈窕倩影,心頭仍有悸動。悸動過後,仍是深深的愧疚。
大蛇死了。
他雖是逼著殺死大蛇,但蛇畢竟是他親刃而死。
這條蛇,是照水和阿田的朋友。
自己誤會了照水,誤入歧途,被鹿辭和鸞蟾利用,一錯再錯,還有回頭路可走麽?還來得及麽?
“阿田,對不起,大蛇死了,你就算殺了我,也沒什麽的。”鸞蟾倉皇而走,那把利劍竟是遺落不要了。此劍被阿田收起,打算交給照水。
“清岫……”阿田的聲音輕輕的,“說這些都沒用了。如果你能悔改,相信照水不會為難於你。”
清岫低著頭。“我真是油葫蘆蒙了心了。明知照水喜歡你,你們互相愛慕,竟然生了覬覦之心,真是該死。”
他是心生了妄念,誤生了情劫。
一旦清醒,渾身冷汗。
一旦幡悟,悔不當初。
想到自己對阿田做的齷齪事,清岫真想請求阿田拿劍再往傷口上戳一個大洞,死了的幹脆。
“你好好休息。”阿田沒說什麽,隻是加了一句,“天熱了,等牛黃回來,給你糊一個紗窗。江心灘樹多,小蟲兒也多,有些小蟲子肉眼看不見,但叮咬上了,很癢很疼。”
阿田突然驚惶起來。
其實已經過了一個晚上了。
她竟然將璽宴和牛黃忘了。
牛黃帶著璽宴徹夜未歸,可是出了什麽事?
璽宴是雲國的太子,未來的皇帝。照水叮囑自己要小心的。阿田的心口咚咚直跳,擔心牛黃和璽宴遭遇了什麽不測。
阿田急匆匆往外走,清岫輕問了一句什麽,她也未聽見。
“璽宴,璽宴……”走到江邊的堤岸上,阿田高聲呼喚。堤岸上空無一人。阿田更是擔心:莫非,鸞蟾又帶了人馬來,發現了璽宴,將他們捉走了?
“牛黃,牛黃……”阿田還是叫喚。
“姐姐,阿田姐姐,我們在這兒呢!”驀然,阿田的後頭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是璽宴!她趕緊回頭,隻見璽宴笑盈盈地從堤岸旁的林子裏鑽出來了,手裏還抱了一隻野兔。
看著璽宴無礙,阿田大為放心。她走過去:“牛黃呢?不是他帶著你出來的嗎?”
“他還在睡覺呢。”璽宴指指林子。
“睡覺?”阿田循著方向走過去。林子裏有一個奇怪的帳篷,芭蕉葉搭成的。璽宴放下野兔,走過去將帳篷一掀。阿田低頭一瞧,隻見牛黃側著身子,躲在帳篷裏打著呼嚕睡大覺呢。
這下,可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牛黃,你給我起來,給我起來!”她彎腰拽住牛黃的胳膊,將他拉起站直了。
但牛黃是粗莽漢子,身體沉重,阿田拽不起。想了想,就找根樹枝捅他的鼻子。
牛黃連打了幾個噴嚏,醒了。
他揉揉睡眼,見是阿田,還覺奇怪:“妹子啊,你這是作甚?”
“牛黃!你說將璽宴帶去捉蜆子,我同意了。一個晚上了,你們都沒回來!這要出了什麽事,我可向照水怎麽交待!”
阿田越想越怕,聲音都顫抖了。
牛黃搔搔頭皮:“妹子,是這樣的……”
原來,昨天牛黃帶著璽宴,捉了滿滿一桶蜆子。可璽宴頑皮,趁著牛黃不備,又悄悄倒掉了。牛黃還以為是蜆子從桶裏爬起來溜走了,又卯起勁兒再捉。璽宴就在後頭偷笑。天快黑了,璽宴不想回去,說要在野外看星星,央求牛黃搭帳篷。牛黃拗不過,隻好從了他。璽宴在帳篷裏睡著了,牛黃隻好看著他。卻不想,看著看著,自己也打盹睡著了,因白日裏實在太累了。
“阿田,不打緊的。這兒沒啥歹人。天高地闊,卻比雲都自在。”
阿田聽不下去了。
“牛黃,璽宴不是一般孩童!你知道的!你如此麻痹,這要真出了事,你十個腦袋一百個腦袋也還不起的!”阿田直埋怨牛黃糊塗。
牛黃起先怔怔,但也意識到了不對。
“你說的是,說的是。以後,俺再也不幹這樣沒輕沒重的事。”
那璽宴卻一直笑嗬嗬地看著他們。
阿田又對著璽宴:“太子殿下,你既在這裏,就得聽姐姐的,懂嗎?”
“阿田,好啦。原是我的錯,不該慫恿牛黃。他懼我,沒法才答應的,以後再不了。”他誠懇保證。
阿田一臉嚴肅:“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璽宴發誓。
帳篷邊的那隻野兔,呼啦一下,又竄到璽宴的大腿上。璽宴就進帳篷,將備好的幾隻野棗,喂給野兔吃。
這個當口,阿田將牛黃拉在一邊,聲音低沉而又悲傷:“你可知,大蛇死了?”
“啊?這是為甚?”牛黃瞪大了眼,一點不信。
“回去,我再告訴你。大蛇已經被不周道人埋在了橘子林邊。一會兒經過那裏時,你去拜祭拜祭。”
牛黃更是吃驚。“不周道人?他也來過?”
“不止他。還有鸞蟾和清岫。昨天很不平靜,我也差點被劫走,所幸有驚無險,不過卻是犧牲了菜花蛇。”
“啊?”
牛黃更是驚惶。
“璽宴還是個孩子,這些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我隻希望他快快樂樂的。”阿田不忘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