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拔劍,鸞蟾真的要被咬死了。
清岫也不猶豫,此刻已不能猶豫,若鸞蟾被咬死,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阿田大驚。
可她嘴裏塞了布條,叫不出聲。
鸞蟾背上的劍,是昔日雲翼送他的,是一把鋒利的寶劍。可惜此劍落在鸞蟾手裏,卻不是匡扶正義,隻是胡作非為。
清岫拔下利劍,對準了大蛇的頭顱,奮力一砍。
可憐的菜花蛇身軀當即斬為兩段,血流不止。
阿田心痛大叫,仍是不能呼喊。
饒是如此,菜花蛇的利齒還是緊緊啃噬住鸞蟾的頸脖不放。鸞蟾奮力將蛇頭拔掉,扔在地上。菜花蛇頭還是一躍而起,再次跳到鸞蟾的肩頸上。清岫用劍挑起,再次將菜花蛇頭劈成兩半。
這下,菜花蛇終於死了。
鸞蟾沒了危險,興奮莫名,更將菜花蛇的殘軀剁成了肉泥。
阿田實在看不下去了。
她要和鸞蟾拚命!
一個人在氣憤到極點的時候,身上會散發出自己都不知道的能量。阿田竟是把縛著的繩索掙開了。她拿掉口裏塞的布條,狠狠將鸞蟾推到地上。“你這個儈子手,你殺了阿綠!我要你償命!”
可她身無長物,唯有地上的幾根樹枝。
阿田便用枝條抽打鸞蟾。她實在太難過了。
大蛇死的太慘太慘了!
大蛇是為了救她。她一定要為大蛇報仇!
可是,僅拿枝條對付鸞蟾,那對他的性命起不了絲毫的威脅作用。她看到了清岫手裏的劍。大蛇是被清岫斬殺的,清岫也是凶手。
阿田要奪他手裏的劍。
清岫朝後避讓。“阿田,休要怪我。畜生就是畜生。畜生死了,並不可惜。今日,我若不殺了它,死的就是我!”
阿田不想聽,什麽都不想聽。
“明明是你要對付我,要捉拿我去向鹿辭邀功。大蛇何罪、何錯?今日我,若不為大蛇報仇,便枉為人!”
那鸞蟾見阿田咄咄逼人,清岫步步退讓,十分不耐煩。
“清岫,你和她囉嗦甚?將她扛進馬車裏,一溜兒趕車,到了雲都,一切順利。”
清岫卻覺得,大蛇已死,還是要安慰阿田一番。其實,他的心內也有些難過。大蛇和他嬉戲過,玩耍過,極具靈性。
大蛇的年歲,估摸活了有五十載。這在蛇類中算是長壽了,這下死在自己手裏,清岫就覺得,該為大蛇超度超度。
“你就在說混帳話!你可是對鹿辭大皇子保證過的!這捉拿不了阿田,提頭來見!”鸞蟾威脅。
清岫就歎息。
阿田趁他們不備,悄悄伸出手,一下奪去清岫手裏的離間,將劍刃對準了鸞蟾的胸膛。“鸞蟾,看劍!”
鸞蟾大驚。
他可不想死,當即就將清岫的身軀往自己跟前一擋,阿田的手來不及抽回,劍刃就刺入清岫的心口。殷紅的血從清岫的胸膛噴濺而出。
清岫半跪在地上,神情十分痛苦。
劍刃仍插在他的胸膛,一旦抽出,傷筋動脈,他會死。
鸞蟾咬著牙,一時沒了主意。清岫這架勢,恐難以救活。不如,劫住阿田,走了算了?可以他以一人之力,也難對付阿田。正躊躇間,想法子間,遠處就走來一人。
此人衣袂飄飄,形銷獨立,身著道袍,手拿拂塵,正是不周道長袁勝。
阿田半跪在地,卻是神情哀痛。不管怎說,她並不想清岫死了。
鸞蟾瞥見了不周道長,心生恐懼,想了想,一溜兒先逃了。
不周道長道了聲喏,走至阿田跟前,看著地上的殘蛇屍骸,歎息了又歎息,用佛塵掘了個空穴,將蛇埋了。
清岫忍著劇痛,蠶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他看著阿田,氣息微弱:“阿田,我不怪你。今日,我就算死了,也不打緊。”
阿田看向道長:“道長,請你救救他吧。”
不周道長看著清岫,冷冷啟口:“自作孽,不可活。”
“道長,他罪不至死,請你想想辦法吧。”阿田的心裏,始終存了一絲仁慈。
袁勝就搖頭:“他死了,也是他的宿命。”
袁勝一直知道,照水暗中打探他的消息。近日,他悄悄和照水聯係上了。袁勝不停追問冷琴當年事。冷琴閉口不言。幾番回合下來,冷琴不慎摔下山崖,受了重傷。袁勝不忍,又在崖下附近搭建小屋,專心照料她的傷勢,替她打通經脈。
但他也時時關注照水。
此番,他得悉璽宴假死的秘密,覺得要來雲都一趟。來雲都,抄近路,便到了江心灘。
他也是碰巧到了這兒,原意是為了討水喝。
不周道長不能不管紅塵之事。他已從照水的信中悉知:這清岫,背叛了照水,卻是投靠了鹿辭,可恨。
他哼了一聲,對著阿田:“你去給我倒水。”
他渴了,想喝水。
阿田依然做了。
袁勝又問阿田要包紮之物,阿田一一取來。
那廂清岫還在呻吟。
待阿田取來一盆熱水,道人便咬牙將長劍拔出。但見清岫的胸口,又像拔掉的水柱,血濺一地。清岫當即昏死在地。
“這也好,方便我替他治療。”
一個時辰過,袁勝方給清岫止住了血水,將傷口包紮好了,又背著他,靠在了橘子林的一棵樹旁。袁勝便也在一旁休息。
阿田進屋煮了麵條,用缽子盛了,送給道長吃。
“阿田,為甚種果樹?”道人問。
“喜歡種,又有空,就種上了。”她沒說,是因為照水喜歡吃橘子。
“我聽照水說,你一直想栽種桑樹,為甚不種桑?”
提起這些,阿田就黯然。“之前在虞山,我也在那山裏嫁接了許多桑樹。想來,那些果樹都該結桑果了吧。這江心灘尋不到桑枝,至於那觀音蠶,更無下落。”
如今,不周道人看待阿田,卻是和以前大不同。她既能主動離開康王府,可見並不貪圖名利。此女不管在何種情況下,都能自力更生,也是令人可敬。
“尋找觀音蠶之事,不必著急。”
“道長,你似乎知道哪兒有觀音蠶的蹤跡?”
“不,我不知道。此事須順其自然,急是急不得的。”
阿田想了想,就不問了,因道長話裏藏了玄機。
沒曾想,一個時辰過後,清岫又悠悠醒了。
他受了重傷,又流了那麽多血,氣息奄奄,雖被救活,但麵色慘白,隻如那地獄出來的白無常,完全變了個人。
阿田喂他水喝。
清岫喃喃:“謝謝。”
“我給你盛粥。”
阿田又喂了他一碗紅棗粥。
不周道人便在旁道:“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阿田,你心善是好,但要更善於保護自己。我見你也頗讀了點書,在女子中也算有文化了。孔聖人的告誡,其中大意,你大概能懂的吧。”
道長能對自己放下成見,已讓阿田高興。
她便道:“道長,我明白。忙碌之餘,我時時不忘讀書。經曆了此事,清岫大概能迷途知返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清岫還不知返,還往泥沼裏走,那你我都不幫了。”
“嗯。”
道長和阿田的話,清岫都聽在耳裏。
他目露懺悔之意。
且不說照水。隻說那鸞蟾,險情之下,竟是拿自己擋槍,完全不顧自己的死活。唉!鸞蟾品性一向低劣,跟了鹿辭,隻變得比以前更壞。如何又能指望他在關鍵時刻收斂了本性,變得高尚起來?若真能,那公雞也會打鳴,母豬也能上樹了。
阿田見清岫低著頭,似在慚愧,便知他想回頭是岸了。
不周道人道:“清岫,你說照水幼時曾不慎射殺了你的父親,所以你憎恨他,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