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回去?”沈意三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的情緒裏要一些不舍。

“我自己去就行,你在這再住會兒,我就去看看。”蘇袖清平靜道。

沈意三半邊身子在被子外麵,他有點冷,往被子裏貼了貼,倆人肩膀貼著肩膀地躺著。

“你不是說不用看他嗎,還說沒必要,沒招兒,”沈意三用被子蓋住了半邊臉,“看來你還是記得你倆的兄弟情的。”

蘇袖清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去看李明了,也許真的有某種血緣上的感應。

但其實他想得更多是,自己得離沈意三一段時間。

他就的心就像是蒙上了一層濕透了的布,死死地糊在上麵,強行揭下來隻會牽連到血肉,鑽心地疼。

為什麽?他並不知道,他無來由地想那些事。

無來由地反思自己,無來由的有些討厭自己。

也許李明見到自己之後,能說出一些討人厭的話。

聽一聽挨罵,心情沒準就好了,畢竟心情就像是天氣,時晴時陰。

不是病。

“起來,今天睡太早了,才十點。”沈意三快速地從床邊抓了件白背心套在身上,光著屁股到椅子那兒拿了條短褲穿上。

“幹嘛?你去哪,你連褲衩兒都不穿了?”

“這短褲反正得洗了,現在正涼快,穿褲衩兒就不涼快兒了,”沈意三怕打擾到李叔和小美,沒開燈,笑了笑說,“反正你也睡不著,帶你去臭水溝再逛逛。”

其實比起遠處那片魚塘,沈意三更喜歡來河這邊玩。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釣魚被發現了,沈意三往遠處看的時候,發現遠處魚塘那兒圈了片鐵網,還閃著光。

“都怪你釣太多了。”蘇袖清坐在水泥地上說。

“咱倆攏共就釣上來三條,就一條大魚,那三條一條就大拇指那麽長,剩下兩條還是泥鰍讓我烤著玩吃了,哪多了?”沈意三不服。

“不問自拿,非奸即盜。”

“這是不問自釣,不一樣!”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魚我所欲也!”

“哎呀,傻狗怎麽這麽要文化啊!”蘇袖清比了個很有彎度的大拇指。

“那是。”

沈意三小時候總來這兒,原先就是個臭水溝,現在......是個不那麽臭的臭水溝。

兩個人靠著水泥地,看著河裏的月光,久久不能平靜。

那片月光是難得的,那不是電影裏的鏡頭,也不是紙上的圖畫,那是一片雖有渾濁,卻在夜間顯得無比清澈的河水裏的月亮。

有多久沒有在水裏見過月亮了?沒人記得。

蘇袖清感覺自己這麽多年,好像關注最多的就是那些絢麗的霓虹,他很少注意這些,其實在市裏的湖水也能看到,但他就是沒怎麽用心注意過。

男生在哼哼什麽歌。

他轉頭看了看,發現是沈意三在哼哼。

歌聲越來越明顯,逐漸開始吐字,聲音很好聽,很舒服,很靜。

是粵語歌。

“瑤起八瑤棕,冷受八樣痛.......”沈意三唱著。

有始不有終,能受百樣痛。

是張學友的《愛是永恒》啊。

沒等他繼續唱,蘇袖清也跟著唱,雖然唱得沒他好聽,但是五音起碼是全的,就是聲音白了一點:“從木瑤哈喲哈同,但柯誇細轟......”

從沒有合約合同,但卻跨時空。

......

每掠過也似風撩動

令這湖上 無盡愛浪湧

有著我便有著你

真愛是永不死

穿過喜和悲

跨過生和死。

有著我便有著你

千個萬個世紀

絕未離棄

愛是永恒當所愛是你

......

“你唱得真好聽,難怪陳彥說你唱歌好聽,今天才感覺出來。”蘇袖清放鬆地靠著水泥地,好像被帶入到了一次不屬於自己的夢。

這裏至純至幻,至歡至清。

就好像自己在拯救一個小男孩,但在故事裏,小男孩卻將自己領到了一片桃花源中,到底是誰救了誰,真的不可知,不可探究,不可捉摸。

“我之前瞎哼哼,沒好好唱,我還是很有唱功的。我粵語也挺標準的,正經一個字一個字學的。”沈意三驕傲地笑了笑,也給自己比了個彎得不得了的大拇指。

“我又不懂粵語,”蘇袖清笑了笑,“你說啥就是啥唄。”

“嘖,我真的挺標準的,李叔都誇我,我還會鄧麗君的《漫步人生路》呢!”

“是是是,你會你會,”蘇袖清挪了挪身子,靠了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你最牛逼了。”

“怎麽聽著感覺不像好話呢?”沈意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他沒有以前那麽不好意思了,隻是語氣裏帶了點期待的羞澀,“親就親,牛逼就牛逼,哪有親完之後說牛逼的。”

“這不趕一塊兒了嘛,況且我是說你牛逼,又不是說你像......”

“誒誒誒!越說越下道了啊!”沈意三捂住了他的嘴。

他被捂著嘴,悶著笑,笑得依然嘿嘿的。

沈意三正折了搖搖欲墜的樹枝,打算拿來點水玩兒。

應該是下雨的時候,雨太急了,拍折的。

一聲樂器聲穿了過來。

蘇袖清捧著手機,回頭衝著他笑了笑。

“鋼琴?手機裏還有鋼琴?”

“當然有,手機裏麵什麽都有,”蘇袖清見他來了興致,自己也特別高興,“不過就這麽幾個鍵,還得滑,隻能一個一個音往外蹦。”

“你會彈琴?”他問。

“這個簡單,我認得出音,但我不會彈。”蘇袖清說,“我彈,你唱?”

“一個一個音怎麽唱啊,你好好練練,到時候給我伴奏,等回小區那個小廣場的時候,咱倆架個設備,我以前就這麽想了!”沈意三說。

“行,等我回去整個電子琴,好好練練。”蘇袖清笑了笑。

其實什麽也不用幹,就這麽待著就好。

沈意三坐著拿樹枝點水玩,蘇袖清躺在旁白,看著他點水玩。

同性戀。

三個字像是電影一閃而過的黑幕一樣,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同性戀。

同性戀。

同性戀。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老是在想這三個字?

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麽?

一個睡了那麽多男人的自己,為什麽在想這三個字。

每當他想深挖的時候,或風或雨,總是打斷他的思緒。

“這雨下不起來,就幾個雨點。”沈意三攔住了要起身的蘇袖清。

“為什麽?”蘇袖清問。

“都沒有雲,下不了。”

是啊,雲都沒有出來,應該是下不了。

還是再躺會兒吧。

“我感覺你真挺傻的,我其實也沒幹什麽,也沒幫你解決什麽事,宋祿沒找到,老房子沒了,我什麽也沒給你,你就想著跟我一塊兒,傻不傻啊你。”蘇袖清有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濕潤,不像是眼淚,又是抱著什麽東西抱不住,掉了出來。

“我不傻,我沒了宋祿,繼續工作什麽的都會特別困難。但有你,一切就不困難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還很輕鬆,什麽也不愁,還有PSP玩,”沈意三想了想,“反而我感覺你有點傻。”

“公子請細細道來。”蘇袖清笑了笑,伸了伸腿,用鞋尖兒踢了踢他的肩膀。

“你總說自己以前多不好,但其實你是個非常的人,至少現在,在我看來是一個好人,一個好男人,”沈意三繼續說,“你要真像你說的那麽不堪,你幹嘛第一次見麵,就把我放了,沒繼續幹你想幹的事兒呢。”

“......我靠,你看出來了?”蘇袖清笑了笑,又勾起腳尖,但他這回沒踢,而是順勢踩在地上,一個借力坐了親來,“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懂呢。”

“你第一次親我就猜出來了,”沈意三說,“橋上你救我的時候,是第二回 親我,但我一直裝不知道,我就怕你是同性戀,畢竟一個男的親另外一個男的,這太不正常了。”

蘇袖清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繼續說。

“我怕你知道我看出你是同性戀,你就會說喜歡我,我當時沒想好呢,我要是拒絕了你,你就會離開我。萬一隨口答應了你,我也也怕我不了解這方麵的東西,浪費了你的感情。”

蘇袖清有些驚訝和擔心:“那你是......因為害怕我離開,才想著和我搞對象嗎?”

沈意三看了看他說:“不是。”

“你就是從喬盛和李凡親嘴那次,才想清楚你是同性戀了吧?”蘇袖清像是舒了一口氣一樣說道。

沈意三有點高興:“你終於承認了。”

“承認什麽?”

“你終於承認我是同性戀了。”

......

倆人走回去的時候,感覺有點潮,雖然雨沒下起來,但是掉下來的零星雨點,還是在並不溫熱的夜晚留下了一些痕跡。

漫漫長夜,慢慢地走。

蘇袖清還是穿著一件風衣,但不厚,走起來的時候感覺很飄逸。

沈意三不嫌冷,就一件白色跨欄背心,還有身上那條光屁股直接套上去的短褲。

說倆人搭配還挺配,但要說不配,也真不配。

可能不是配不配的問題......

是......

互補!

“哥。”沈意三說。

“嗯?”

“我好像也不太確定我是不是同性戀。”沈意三安靜說。

這句話就像是鋼筆在蘇袖清的心上寫字,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在他心裏。

“我跟你搞對象,是因為我愛你。”沈意三說。

這句話,像是安慰,又不像是安慰。

有些擔憂,還是得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東西,以前會認可,但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與自我的改變,而開始懷疑甚至否定自己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