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很大,足以容兩人躲在裏麵,清若慶幸裏麵暗,發策看不到她紅得發燙的臉。她暗暗唾棄自己,就算發策看上去少年俊朗了點,可怎麽也是哥哥,這個時候產生男女之別的想法實在太造作了。

其實她也不是覺得和發策見麵有多見不得人的事,隻是她實在不好解釋這麽隱蔽的地方,兩人孤男寡女,古代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就算是親兄妹也不好解釋怎麽跑到這裏來。而且,她也不知道腦子在看到人影的一瞬間是怎麽轉的,立刻想到他們出現在這裏容易被人誤會,那別人出現這裏是不是也很有嫌疑。發策則沒有想那麽多,隻是懶得解釋他們怎麽會跑到這裏來,要是讓對方知道清如和清曼剛剛爭吵過,估計小事會變成大事。

兩人才剛躲起來,楊竹嬗拉著方氏急匆匆地走過來,左右打量,確定這胡同裏沒人才繼續開聲。“少卿,你說的是真的嗎?大嫂真的請陸老頭來看病?”楊竹嬗的聲音顯得尖細。

“這還有假,曼兒親眼看見的。你說家裏有什麽病每次都找姑爺來瞧,大嫂卻偏偏找陸老頭,這不是擺明信不過姑爺嗎。”方氏聲如其人,聲音圓潤而寬洪。“我剛剛還問過了,她偏說什麽腸胃不好,大哥回家剛好遇見了所以就叫回來,可我讓人打聽了,她明明是找陸老頭問身孕的事。”

“她有了?”楊竹嬗急急地捉住楊方氏的手問。

“沒有沒有,陸老頭說她身子極虛,就算有了也保不住。”方氏被她捏得極疼,無奈她滿身肉,不管捏哪裏都疼。“我說小姑,當初不是說不能了嗎,她怎麽還不死心。”

楊竹嬗怒瞪了她一眼,方氏不是滋味地低了低頭,“她當時是流產過多,身子給累了,特別是最後一個,硬是想保住才把身子給累虛的。你也真是的,何必急著去爭這個長孫譜,把阿爹都給氣出病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那還不是阿爹整天在念著要給他們抱養一個。”方氏有些沒底氣,不過還是硬著脖子說,“家規可是也說了,無故不許納妾,大哥是個讀書人,他認理,認規矩,可長孫譜不能一直留著吧,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反正大哥無意再要孩子,這長孫譜不早晚是要給阿貴的。”

“少卿,不是我說你,你這麽沒粗沒細的要立長孫譜,就算是大嫂同意,那她娘家不同意,鬧上門來,你什麽也得不到。既然知道早晚是給阿貴,你又何必急於一時。”楊竹嬗斜睨一眼道。“再說了,難道你不知道那倆丫頭的事嗎?阿爹不是沒給領過,可惜那倆丫頭命太薄,誰來都克製她們,大嫂就這倆個丫頭,怎麽舍得養別人的兒子折損自己的女兒。”

“這是我們楊家的事,她孔家管得著嗎?”方氏有些不情願,撇了撇嘴,不屑道。

“她孔家好歹是縣裏有頭有臉的,若不是大嫂隱瞞著,你以為他們真不會找上門嗎?”楊竹嬗早年是見識過孔家的兩兄弟,威武雄壯不說,絕對是護短的主。“也罷,你暫時別理那麽多,我現在不是楊家人,我就不摻和著開宗祠的事,你這麽著急找我來,還以為出什麽事呢。”

“這事還不夠大啊,要她真有了怎麽辦。”方氏小聲嘀咕。

楊竹嬗橫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你也斂著點,這事等等再說,反正她一時半刻是懷不上的。”

姑嫂二人又低語了一陣子,直到清若憋在水缸裏都快要全身麻木的時候才匆匆離去。好不容易確認不再有人來,發策才將清若給抱出來。

眼睛長時間處在黑暗中,一時適應不了光明,望向發策都覺得他有些模糊。定了定神後,才細覺發策長得很好看,眉目間英氣勃發,大抵是習武的關係,雖然削瘦但臂膀堅硬有力。作為二十一世紀大齡腐女的眼光來看,這絕對是培育強攻的好苗子。

警覺自己又開始腦補劇情,清若有些尷尬地轉開頭。

發策以為她是在難為情,打笑道:“小若,你比小時候沉多了。”

清若挑了挑眉,九歲的孩子能跟一歲的孩子比嗎?她暗自吐槽發策轉移話題的能力,不過還是心存感激。聽到發策感慨地說:“其實我們以前......”頭皮頓時發麻,稍稍挪開幾步,被發策發現後,睜大眼睛眨啊眨。“其實什麽?”

拜托,之前發生那啥的海誓山盟還是欠了你多少錢都不是我幹的,要還債麻煩不要拖我下水。心裏越是吐槽,笑容愈發的甜美,看得發策都有些莫名其妙,“小若,你真的不記得以前了嗎?”

“策哥哥,我是不是欠你錢沒還?”清若問。

“沒有。”發策困惑的搖搖頭。

“那我不會是答應你的事沒做吧?”她追問。

“不是。”發策依舊不解地搖頭。

清若鬆了口氣,“哦,那就沒事了,阿公說了記不住的可以重新學,現在最要緊是把身體養好。”反正不是欠債欠人情的,不記得也罷,就算是記得也當做不記得。

見清若一臉輕鬆,好似放下心中大石般,發策很不是滋味,一直寵大的妹妹如今不記得他也就罷了,還一副反正我不是欠你的債不記得也沒關係的模樣。清若並不清楚發策的想法,還在糾結前身是不是跟發策有過什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小曖昧,不過發策到底比她大六歲,這戀*童癖也太早了點。

“策哥哥還有事嗎?”清若歪頭賣萌。

發策見清若露出無辜小白兔的模樣,無奈笑了笑,“我家三個兒子三個姓,二哥懂事早,四弟又太小,所以他們都不理我。來到這裏,小如這個混世大魔王,一出生就沒安分過,就你聽話點。嗯,雖然你記不得以前的事,但我到底還是抱著你長大的,有什麽不懂的就來找我,別那麽生分。”

“策哥哥,我們得趕回去了,趕不上宴席就不好了。”清若打著哈哈轉移話題,你抱著的那小丫頭如今不知道在哪個時空呢。

兩人都沒有提及關於談話內容的事,大概心照不宣都知道事情比較敏感,說也說不清。

回到前院時,眾人皆已入席,清若好不容易才找到母親和妹妹的身影,擠過去才發現同席的都是熟人。楊媽媽妯娌三個,再加上清字輩的四個堂姐妹,剩下一個楊竹眉。

“你跑哪去了,大家到處找你。”楊媽媽輕聲責斥。

“祠堂太大了,我不小心迷路了,剛好遇見策哥哥,他帶我出來的。”清若撒了個謊,清如則默默無言地坐在旁邊。

方氏輕笑了一下,還未出聲,坐在她旁邊的清曼發出一陣銀鈴般鏘鏘鏘的笑聲:“策哥哥可真是厲害,別人都找不到若妹妹,就找到了,不知道還以為是偷偷約好的呢。”

“你什麽意思?”一直默不作聲的清如像是炸了毛的野貓,立即反駁。

“我說什麽了?”清曼無辜地眨著眼睛。

清若忙不迭在桌子底下拉著清如的手,她憤怒地回頭,見清若用眼神示意“讓我來”,她愣了一下沒再開口。清若衝清曼莞爾,“堂姐莫不是吃妹妹的醋了,都知道策哥哥自幼在我家養大,對我們姐妹倆視如親妹妹,兄妹之間心有靈犀也是很正常的,對吧,大姑姑。”清如聽著都忍不住想給姐姐鼓掌,清嘉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數手指,清曼有些氣不過準備開口就被楊竹眉把話接了去。

楊竹眉笑道:“你這丫頭還記得你策哥哥把你當親妹妹,知道你記不得他,讓他一整天吃不好睡不好。”

“大姑姑,我隻記得有個哥哥,那曾想如今哥哥長得如此清朗俊秀,怕認錯人才躲著他。”清若輕聲撒嬌,把楊竹眉哄得笑逐顏開。

兩個兒子都被丈夫帶到另一桌去,原本安靜孤獨地坐在原地的呂氏也賠笑道:“可不是嘛,我還記得當年策哥兒可寶貝這兩個妹妹了,整天妹妹長妹妹短的,感情親得跟親兄妹一樣。”反正隻要能踩方氏,呂氏不介意和任何人聯手。

“再親的兄妹也是男女有別,策哥哥今年十四歲,若妹妹也九歲了。”清曼望了母親一眼,見她跟楊媽媽都眼觀鼻鼻觀心,不打算插嘴,然後坐直了身板,笑著說。“我們到底是有身份有規矩的人家,若妹妹往後處事還是注意些。”

“家規裏有這一條嗎?祖父讓我們背的明明是兄友弟恭、姐妹和睦、手足相親、同族相攜,難道是我記錯了?堂姐,聽說你小時候是跟著祖母長大的,想來家規一定比我們熟,不知道我有沒有說錯。”清若很不理解清曼總是自恃有身份地位,到底有什麽值得她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家裏又不是多有錢,她一不是絕世美女,二不是天才少女,可她說話做事總給人一種我跟你聊天是屈駕了。

清曼頓時啞口,瞪大著眼睛,活像一口氣吞了一顆水煮鴨蛋卡在喉嚨裏。

清如為姐姐暗暗叫好,挑釁地衝清曼挑了挑眉,呂氏也顯得有些得意。礙於楊竹眉在場,方氏不好開口發飆,隻是怒瞪著一臉無辜地清若。和楊媽媽一同靜坐的除了楊竹眉還有清嘉,隱在魁梧的方氏身後,稍不注意就忽略了。

楊媽媽適時說了句,“姐妹間要和睦。”也就睜隻眼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