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清若緊張地看著凝眉不語的衛崢。
衛崢用手指在藥包裏翻了半晌,然後站直身,對清若搖搖頭,“沒有,這藥還是按我娘開的方子抓的,一味未差。”衛崢的話讓清如頓時倍感失望,清若也有些茫然。
“是不是你看錯了。”清如抱怨。
“怎麽可能,當初夫人的藥也是我抓好了讓發策帶來的,你瞧瞧,這是白術,這是續斷,這是杜仲,還有桑寄生、菟絲子、阿膠、苧麻根,每一味都是撫胎動不安,不可能有錯。”衛崢白了清如一樣,將中藥一味味拿出來數名字。
發策聽了也鬆了一口氣,看著一直愁眉不展的清若,安慰道:“你是緊張過度了,阿崢都說這藥沒問題,回頭你得跟大舅舅道歉。”一接到柏青的消息,他跟楊竹眉都嚇了一跳,兩人連忙換好衣服就準備出發。可是柏青卻拉著他要去找衛崢,他正百思不解時楊竹眉道帶上衛崢也好,不管如何衛崢在慈慰堂也是半個頂梁柱了。
急趕快趕才到了木雲,楊竹眉就直奔小院去,清如早守在門後把他們帶到廚房來。聽著清若的話,發策第一反應就是驚恐萬狀,對清若的想法和舉動都覺得匪夷所思。
“你確定這藥完全沒問題嗎?”清若覺得有些不相信。
衛崢望了她嚴肅的表情,知道她的意思,點點頭說:“嚴格來說,這包藥完全沒問題,不過我敢肯定你娘卻是吃了活血化瘀的東西才導致出血,你回想一下把昨天她都吃了什麽東西。”
“清蒸鱸魚、釀豆腐、雞子粥,還有一碗野菌湯,用雞骨架煮的。”清若細想了一下。
衛崢更加困惑了,到廚房各處嗅嗅瞧瞧,始終找不出所以然,忽然轉身問:“昨日的藥渣還在嗎?”清若點點頭,急忙跑出門,從門外拿了一個簸箕跑進來。裏麵除了藥渣還夾雜著一些菜葉,衛崢定眼一看,釋懷道:“果然,居然用紅花。”見身邊一臉茫然,解釋道:“紅花又叫草紅、刺紅花,性溫,味辛,主治活血通經、散瘀止痛。用於經閉、痛經、惡露不行、症瘕痞塊、跌打損傷。也可以用來做染料和胭脂。不過我看,這一把,嗬嗬,真不少。”
清若聽到衛崢這一聲冷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拳頭卻捏得緊緊的,欲轉身離開,卻被發策拉住了。“小若,你要上哪去?”
“自然是找人算賬。”清若看了發策一眼。
“找誰?算什麽賬,你今日是怎麽了,做事這般輕率魯莽。”發策被清若剛剛冷漠和凶狠的眼神給嚇了一跳,和他記憶中乖巧的人完全兩個模樣。
“策哥哥,請勿攔我,今日換做是大姑姑受到這般傷害,你當何如?我能忍讓不代表我就好欺負,誰要想踩我頭上我照樣把她扯下來。”清若嚴詞厲色道。
發策不知是被清若的樣子嚇到,還是因她的話陷入沉思,一時也不知怎麽反駁。衛崢卻因此對清若刮目相看,見她尋了一張紙,彎腰將簸箕裏的藥渣包一些起來,會意笑道:“我陪你去,也許能幫你的忙。”清若回首感激地點點頭。
“看不出你真夠義氣。”清如也回過神,幫著清若撿藥渣。她雖不如清若想得那麽遠,但姐妹同心,若誰欺負到她頭上來,她也照樣會打回去。
雙胞胎並衛崢、柏青、發策五人回到他們的小院,意外的發現座無虛席,王敬夫婦跟楊老爺子都在。她輕揚嘴角,正好省了她一趟腳皮。五人上前給眾長輩行了禮,總不免要多客套幾句。清若欲走上前,發策輕扯了她一下,被清若甩開了。她走到王敬麵前福了身,笑得一臉恬淡,讓人看不出情緒。
“這回多虧有小姑丈及時前來,小若替阿爹阿姆給小姑丈行禮道謝。”說著清若又作了一禮,王敬將她扶起,說了幾句勉慰的話,清若莞爾點頭,忽然將話題一轉,“小若心有不解,還請小姑丈賜教,我曾在書中看到有紅花入藥一詞,不知紅花這味藥有何作用。”
王敬對清若的禮貌恭謙很滿意,笑答:“紅花可活血通經、祛瘀止痛的作用,還可以染衣,調胭脂。”
“那懷孕的人要是吃了會怎麽辦?”清若眨著好奇無辜的眼睛,一旁的楊茂禮聽得一身冷汗。
“既然是活血通經,自然是孕者慎用,否則……”王敬正說著,忽見清如走上前將紙包攤開,他定眼一看,也被嚇得不輕。忽然他回頭狠狠瞪向妻子,楊竹嬗連忙擺手,“你看我作甚!與我何幹。”
清若冷笑地看著楊竹嬗驚慌的臉色,她這一招先禮後兵沒有直接針對誰,但卻讓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就是王敬有心隱瞞也來不及。忽然楊老爺子哼了一下,隻見他臉色鐵青,厲聲道:“否則如何?說下去。”
如今王敬也坐不住,連忙起身,低頭說道:“紅花乃行血之藥,凡惡露搶心、胞衣不落、子死腹中,非紅花不能治,但此皆產後諸症,孕期慎用,少用養血,多用、多用破血。”王敬緊張地隻敢將醫書上的條項照背,感覺到老丈人抑鬱不悅的壓力,他連頭都不敢抬。他不敢說的是,從那藥渣來看,這紅花用量根本閉眼撒的,沒小產已經算楊媽媽命大了。
楊茂禮跟楊竹眉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他們比誰都清楚楊老爺子的性子,要是發起火來,誰都控製不住。
發策緊張地扯了扯衛崢的衣袖,在場隻有他是局外人,他不開口,誰都不敢出聲。衛崢也是大夫,自然也是醫者父母心,他上前一步,對楊老爺子作揖道:“三老爺,剛剛我和清若到廚房看過了,三個藥包中隻有這第一包藥才有紅花。興許是抓藥的時候,不小心跟其他藥方弄錯了,我想這定然不會是故意的。”
“不可能,這麽多紅花,就是弄錯也不會撒這麽多。”王敬知妻子先前為了楊茂昌一家,故意在呂氏的安胎藥裏加多一兩當歸。但當歸其實也是養胎要,隻要不是常常多吃,並不傷身,可紅花不同,這完全就是孕婦禁用。如今鐵證如山,他心如死灰,忿忿地看向妻子,“你、到底是不是你……”
楊竹嬗驚恐地張大眼睛,失聲道:“你瘋啦!看我作甚,又不是我放的,紅花這藥,我最近隻給過清曼,其他誰都……”楊竹嬗說道一半,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不、不可能吧,清曼她不會……”
人證物證俱在,楊老爺子已經氣得說不出一句話,卻聽楊媽媽在屋裏細細的啜泣。他揮手一拍,指著發策柏青道:“去、現在就去,把老二一家都給我叫來!”小小年紀就如此蛇蠍心腸,傳出去還有誰敢上門提親。
直到楊茂昌一家剛來時,在場的人移動一下,楊老爺子坐在椅子上閉眼小憩,聽著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進屋,眼皮也沒挑一下。
楊茂昌看著一屋子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發策前去告知的時候卻什麽都沒說,隻好帶著妻女一同前來。可進了楊家卻發現方向不是大院,而是楊茂禮住的小院,他更是納悶了。清曼似有預感,一個勁地躲在母親身後,死死地抓著方氏的手。“阿爹,你找我們來有什麽事?”
“什麽事?我差點被你的寶貝女兒害死!”楊竹嬗是個快嘴的人,沒得楊老爺子出聲,她自顧自地說起來,“她前幾天跑去我店裏說有什麽活血通經的,我才說她小小年紀折騰自己,最後給了她三兩紅花讓她在家泡水喝,誰知道她居然偷偷放到大嫂藥裏。你知不知道這會害死人的!大嫂差點就小產了!”
楊竹嬗的聲音又尖又厲,聲調抑揚頓挫,再加上生動的麵部表情,把清曼說得麵無血色。自從上次楊茂禮幫她出錢還了債,又經過那麽多變故,她早就無心再跟方氏起哄。可自己差點因為清曼成了眾矢之的,她一惱,把三分顏色都要說出十分燦爛。
“小姑,你這是什麽話,難道你是說曼兒故意害大嫂不成,你當初不也對大嫂有意見。”方氏立刻挺身而出,把清曼掩在身後。
楊竹嬗恐她說出陳年舊事,怒瞪她一眼,厲聲道:“以前是以前的事,咱們且不論,就說這一次,明知道大嫂年歲不小,能懷上一個不容易,阿爹大哥都護在手上。清曼沒來關心請安還倒罷了,竟然起了這賊心,你這般護著她,莫不是你早就心知肚明,還是這根本就是你的意思!”
“阿姐,你太過分了!”楊茂昌也勃然大怒。
“怎麽了,合著你們一家都是聯手的。”楊竹嬗昂起頭與弟弟對視。
“都給我住口!”最關鍵時候還是楊竹眉起了作用,她看了楊茂禮一眼,無奈搖頭,又怒視著其他三人,“你們都夠了,瞧把三叔氣成什麽樣了!今天把你們叫到這裏來,就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淑節的身子骨我最清楚,是我請衛娘子一直調養著,如今懷胎不易,別說小產,險些都要了性命,到時你們誰來負責!不管是有心無意,這事都得弄清楚,要不然鬧上官府,你們都覺得有麵子是不!”
字字如劍,句句似刀,在場的人都不敢多話。
楊竹眉看了楊老爺子一眼,見他微微點頭,轉身喚了清曼:“這紅花是不是你放的。”
清曼雙手冰冷,周身發顫,抖著慘白的嘴唇道:“我、我沒有。”
“你前日明明去我店裏要了紅花,還說沒有!”楊竹嬗怒道。“你要不承認,抓去跪祠堂算了。”
清曼頓時淚如雨下,楚楚可憐地跪在地上對楊老爺子說道:“阿公,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我昨日是來過大院,可我是去看阿嬤,看完我便回家了,發繼嫂子可以替我證明的啊。”
“清曼堂姐,昨日我在廚房撞見你神色慌張地跑出來,不知你可記得此事?”清若的話讓清曼猝不及防,她立即慌了神色。
楊老爺子見狀,心中已明了,從桌上拿起那竹尺,油亮堅韌,看得清曼周身止不住地發抖。方氏急忙撲過去,擋在女兒身上,“阿爹,你不能打曼兒,她身子弱,前陣子還被嚇得不輕呢,你要打打我好了。”
楊茂昌也跟著妻子跪下來,正要開口,楊老爺子卻對他冷笑道:“打,或者開祠堂,你替她選!”楊茂昌也愣住了,開祠堂會有什麽後果他自然清楚,這跟本就等於昭告天下清曼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她下半輩子也就毀了。左右思慮了一番,楊茂昌隻要咬了咬牙,把方氏扯開。楊老爺子冷冷道:“站起來!”
清曼見母親哭著被父親拖開,心中一涼,又見楊老爺子臉色凶狠,她微微顫顫起身。
一頓劈裏啪啦的鞭打聲,不知是楊老爺子盛怒還是清曼怕疼,隻聽她拚命地哭喊求饒。方氏已經哭倒在丈夫懷裏,就是楊竹眉楊竹嬗二人也避開眼不看,清如是知道那薄而有彈性的尺子搭在身上皮肉分離的痛,所以暗暗掐著一旁的衛崢,不敢出聲。
也不知道打了幾下,楊老爺子也累了,他丟開竹尺,喝道:“去給你伯姆磕頭賠罪。”
清曼不敢遲疑,剛動一下,身子就軟了下去,就地跪著磕頭還沒出聲已經哭暈過去了。
見狀,眾人頓時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