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作祟？”
見到雲羽醒來, 艾伯特鬆了一口氣。
他這才有時間顧及自己的狀態，他抖了抖翅膀，冷藍色的冰渣雪片一樣往下掉。
“好冷……”
雲羽有點慌：“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冷……”
艾伯特看了看攀爬在他身體上的冰霜, 問道,
“這是作祟的神明做的嗎？”
他說著說著, 就忍不住捂住口鼻, 淺淺地打了個噴嚏。
雲羽：“……”
雲羽試圖給他裹條被子, 但是她發現被子也已經凍成一坨了，硬邦邦的。她無奈道：“換個暖和一點房間再說話吧, 還有別的房間嗎？”
艾伯特點了點頭：“有。”
他們換到了艾伯特的房間裏。
艾伯特卷在被子裏，情況比剛剛好了不少, 但他依然還是冷得打哆嗦。
雲羽從倉庫裏拿出一個小爐子，點燃了炭火, 她問道：
“沒想到你會怕冷……”
“一般是不怕的。”
艾伯特搖頭否認，
“可是剛剛的那陣風雪似乎有些特殊，您說那是‘神明作祟’？”
雲羽煽著炭火, 一點一點地, 將自己的夢境告知了艾伯特，她評價道：
“是個很奇怪的神明呢……任性起來什麽都不管, 但在死去的這麽多年以後，又感謝我幫助了冰霜精靈。”
“您覺得很任性嗎？”
艾伯特看向坐在炭火邊的黑發少女。
雲羽在碳爐上麵放了一張鐵絲網, 又放了一隻杯子，煽著火溫杯中的水。她那雙漂亮而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水杯和爐火，滿滿的都是認真。過了一會兒, 她試了試杯子的溫度, 把水杯拿起來遞給艾伯特。
“喝一點溫水, 會暖和一點的。”
“謝謝……”
艾伯特接過水杯，他淺抿了一口，溫度是剛剛好的，溫熱卻不燙口。
“也對，以您的性格，應該很難理解那些神明。”
雲羽問：“怎麽說？”
“冰霜之神確實是個很任性的神明，但他並不是個例……或者說，神明們沒有幾個是不任性的。”
艾伯特對雲羽說道：“任性的神明們，總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一個種族的誕生和毀滅，往往隻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雲羽坐在碳爐邊，聽艾伯特講起故去的神明們。
雲羽擰起眉毛，問道：“這樣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
“道理是用來約束造物的，不是用來規定神明的。”艾伯特搖了搖頭，說道，“神明就是道理，就是標準，神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正確的。對於神明的所做所行，造物不可置喙，隻能承受。”
雲羽：“……”
她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聽過這樣的道理。
“所以，大人。”
艾伯特看著手中的水杯，對雲羽說道，
“您其實可以任性一些，想要做什麽樣的事情都可以，隻要您想，我和西裏爾會不遺餘力的完成您的願望。”
雲羽歪了歪頭：“……嗯，謝謝？可是我不想變成任性的人。”
艾伯特說道：“任性一點或許會比較幸福。”
“可是我任性的話，我的臣民就不幸福了。”
雲羽看著艾伯特，認真道：“而且，現在的我就很幸福，被環繞著，被保護著，也能去保護我重視的人和物，這樣就很好。”
得到這樣的答案，艾伯特愣了片刻，隨即，他笑了起來：
“能夠為您而生，能夠遇見您，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他笑著笑著，就抬手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你沒事吧？”
雲羽有點慌亂，
“還沒暖和過來嗎？”
“沒有太大問題，先忙正經事吧。”
艾伯特喝完熱水，披著被子起身，他指了指雲羽的衣服口袋，問道：
“這個能借我嗎？”
“當然可以，你要做什麽？”
雲羽低頭看了看，法老王正趴在口袋邊緣，探著腦袋看艾伯特。未等雲羽把它提溜出來，它就自己爬出來，跳到了艾伯特的膝蓋上。
“不做什麽，隻是想要拜托它幫我送幾封信。”
※
大約五天之後，一批嶄新的客人趕到了桑格利火山。
巨大的翼龍滑落下來，它低俯下身體，金色的龍翼展開，鋪開地麵上。騎坐在龍背上的精靈借著龍翼滑下來，他輕輕地摸了摸翼龍的鼻子，說道：
“去玩吧，要走的時候我會叫你的，我的夥伴。”
翼龍低鳴一聲，起身展開翅翼，盤旋著飛上了天空。
“您是……？”
火蜥蜴守衛迷茫地看著落地的精靈，精靈擁有著燦金色長發和英俊的外貌，穿著修身的禮服，一舉一動都矜貴極了，不像是小人物。
精靈笑著對火蜥蜴守衛說道：
“我來自光明森林，名為納撒尼爾。”
火蜥蜴守衛們對視一眼。
納撒尼爾，光明森林的光精靈王。
這位光精靈王正值盛年，力量強大，因為自身的好性格與熱情，擁有著極廣的人脈。
“可是，我們好像沒有邀請您？”
“我自己來的。”
納撒尼爾說道，
“冰霜精靈王是我的好友，我來為他送行……不可以嗎？”
“當、當然可以。”
守衛們給他引路，
“您先到待客室休息一下，我去通知我們的酋長。”
守衛們跑前跑後，接待了從光明森林遠道而來的客人。
很快，他們又迎來了一位不在邀請名錄上的客人——擁有著綠色皮膚的，長相半人半獸，有些醜陋的巨大哥布林。
“我是哥布林王，裘德。”
哥布林王對守衛們說，
“你們知道，哥布林的部落和冰霜森林很近。”
守衛問：“您和冰霜精靈王是好友？”
“那倒不是，你們要知道，位置越近，越容易產生摩擦。”哥布林王露出了一個粗獷的笑容，“我要親眼看看瞧不起哥布林的冰霜精靈會怎麽死。”
火蜥蜴守衛：“……”
第三位不在邀請名單上的客人出現的時候，守衛們已經駕輕就熟：“您是哪位？和冰霜精靈王是好友還是有仇？”
“唉，都不是。”
來自矮人王國的第一王子說道，
“我是來找迦南的大祭司的，我希望他能賣給我們一些天使的羽毛做煉金素材……他在你們這裏，對吧？”
火蜥蜴守衛：“……在。”
光精靈王、哥布林王、矮人王國的第一王子、木精靈使者……來自世界各地各族的客人，在短短的幾日之內，以各種各樣的緣由趕赴了桑格利火山。
還有一個火精靈。
“我的名字是賀裏，現在是龍山的居民。”擁有著暗紅色頭發的精靈說道，“我不是王，也不是族長，我的種族已經在一場冰雪災難中滅絕了，我是最後的火精靈。”
火蜥蜴的守衛說道：“你不能進去。”
“那是我的客人。”
紅龍依格尼亞從高空落下，她收攏起龍翼，站在賀裏麵前，問火蜥蜴的守衛，
“可以放他進去嗎？”
“如果是您的客人，當然可以。”
※
“阿爾伯特。”
光精靈王坐在院子裏的石桌邊，他手裏拿著一封信，這是艾伯特讓法老王交給他的信。
“你什麽時候和惡魔玩到一起了？光明森林的結界對那個送信的小惡魔如若無物，我的臣民和我的妻子都被突然出現的惡魔嚇了一跳。”
穿著棉衣、手捧熱茶的艾伯特坐在石桌邊，沒有說話。
“阿爾伯特，你真的是阿爾伯特吧？”
光精靈王納撒尼爾仔細打量著大祭司，問道：“你以前從來不怕冷的，而且這裏是桑格利火山，又不是北地，你穿這麽厚做什麽？”
艾伯特半闔著眼睛，以平靜的語氣提起過去的事情：
“你追求你妻子的時候被拒絕了四次。後來你們交往後在迦南旅行，你打算求婚，但你失足從懸崖上跌下去了，我們找了你整整兩天……”
光精靈王大喊道：“別說了！我知道你是本人了！”
艾伯特不說話了。
“說起來你可真是殘忍。”
光精靈王說道，
“你知道吧，我和冰霜精靈王的關係還不錯，你竟然喊我來見證他的死……唉，你笑什麽？”
“沒什麽。”
艾伯特對他說，
“你先走吧，我還有別的客人，以後有空再聊。”
“我才剛來你就趕人。”
光精靈王起身，一步三回頭，
“說好了啊，之後還要再聊。”
站在二樓的窗邊的雲羽失笑，心想：
尤菲米婭的父親是個很可愛的精靈呢。
艾伯特在院子裏等了一會兒。
哥布林王裘德敲開了院落的門，他手中拿著一封信。這封信與光精靈王先前拿著的那一封一樣，是艾伯特親手寫下，讓法老王送到的。
“您說需要我當冰霜精靈王之事的見證者。但是哥布林與冰霜精靈的關係不好，和火蜥蜴也從無聯係。我不懂您為什麽要我來。”
哥布林王在得到艾伯特的準許後，在艾伯特對麵坐下。
艾伯特問：“那你為什麽還是來了呢？”
“因為是您提出的邀請。”
哥布林王說道。
“我明白哥布林與冰霜精靈的關係不好。”
艾伯特說道，
“但那隻是以前……你們兩族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關係不和可以改善。你們都在北地，族地離得那麽近，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對你們雙方都會有利吧。”
“裘德，如果給你一個契機，能夠和冰霜精靈建立不朽的友誼的契機，你願意接受嗎？”
艾伯特問道，
“如果你接受，以後你的朋友就是冰霜精靈的朋友，你的敵人就是冰霜精靈的敵人，你們將患難與共，永不背棄彼此。你想要這樣的朋友嗎？”
哥布林王問道：“您想達到什麽目的？”
“想要促成一段友誼，僅此而已。”
艾伯特歎了口氣，
“你知道吧，冰霜精靈的王子還很年少，要上位可能會經曆一些禍亂。冰霜森林如果有禍亂，會波及到希圖王國，而希圖王國表麵上隸屬於光明教廷，實際上聽命於我。我不希望我庇護的地方被波及，你能明白吧？”
哥布林王總覺得沒有這麽簡單——
這位迦南大祭司的手腕，他雖然沒親眼見識過，但卻從周圍人的口中聽到過。
艾伯特悉數著自己這邊的勢力：“冰霜森林、希圖王國、光明教廷，迦南……”
“還有深淵和黑塔。”
雲羽從二樓走了下來，她掀開兜帽，露出自己的相貌，
“我們在希圖之王的加冕典禮上見過，不過那時候沒能打招呼呢，哥布林王。”
哥布林王看著少女，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深淵之主。”
這位深淵之主的出現，對整個世界來說，都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
黑暗的深淵忽然出現了一個少女，她在深淵那樣恐怖又荒蕪的地方建立了學院，她打敗了黑塔的主人，她的名聲開始到處傳播，魔法師、冒險者、矮人紛紛前往深淵……
哥布林王最初以為她是個黑暗屬性的魔法師，或者是黑暗種族之類的存在。
可事情變得愈發不對，深淵那種地方竟然擁有了白晝。那些生活在深淵的黑暗種族厭惡白晝，卻拿這位深淵之主毫無辦法，隻能向外遷徙。
她的身份或許並不簡單。
她是什麽？
哥布林王說不出來。
但他隱約明白，她是個不可冒犯、不可為敵的存在，就像迦南的大祭司，龍山的紅龍……
“我很期待能夠與您建立友誼。”
雲羽笑著問道，
“您怎麽想？您願意成為我的朋友嗎？”
雲羽的表情溫和極了，她對身形高大的哥布林王伸出手，一副滿是誠意的態度。
哥布林王吞了吞口水。
深淵之主給出了兩個選擇——
接受，或者拒絕。
但是，他真的能夠選擇拒絕嗎？
如果拒絕了，他的哥布林部落，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