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羽把紫羅蘭放回了玻璃方缸裏。

小人魚理解不了雲羽為什麽阻止她騎烏鴉, 進魚缸後趴在玻璃邊,氣得臉頰都鼓起來。和雲羽對視片刻後,她氣哼哼地轉過頭, 遊進水草裏了。

雲羽:“……”

我救你的命, 你生我的氣?

算了, 小孩子有無理取鬧的權力——

而且紫羅蘭大概不太明白這烏鴉到底是誰吧?

她要是知道這是西裏爾, 她大概隔著幾米遠就要露出嫌棄的目光……不,也有可能會幸災樂禍地湊上來嘲笑他。

雲羽回到牆角,戳了戳麵壁的烏鴉:

“西裏爾。”

烏鴉又往牆角縮了縮。

雲羽伸出手捋了捋烏鴉的羽毛,問道:

“醒酒了吧?沒醒?還要抱一抱嗎?”

烏鴉抬起頭, 張開翅膀飛離了角落。

雲羽:“……”

行吧,看來是不要抱。

體型有些大的烏鴉選了個合適的落腳點,變回了墮天使的樣子。西裏爾嘴角拉扯著, 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他一邊收起羽翼, 一邊往旁邊撇頭,躲避雲羽的視線。

守護者抱起手臂, 有些惱怒地問道:

“誰往可樂裏摻的酒?”

“維克。”

雲羽無奈道,

“那可樂是給他的導師喝的, 他也沒想到你會分一杯……嗯, 主意是艾伯特出的。”

雲羽考量過後, 還是把艾伯特給賣了——

維克被西裏爾打一頓很可能會死, 但艾伯特不會。

維克和西裏爾的情誼很容易破裂, 但艾伯特和西裏爾就算打再多架,他們也還是親兄弟。

西裏爾:“……那個混蛋。”

西裏爾轉過頭, 握住門柄, 似乎是打算去找艾伯特算賬。

他臨走時停頓了腳步, 說道:

“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雲羽擺了擺手。

“不麻煩。”

雲羽露出了笑容,說道,

“偶爾抱一抱你,我還覺得挺開心的,自從金葉之樹的時間開始流淌後,我就沒摸過你們的羽毛了……嗯,所以……”

西裏爾:“……”

西裏爾奪門而出。

雲羽:“……”

話還沒說完呢!!

兩個守護者的性格還是有差別的——

如果換做是艾伯特,這種時候大概會把翅膀露出來,讓她摸個過癮。

時間又過去數日。

雲羽躺在領地東邊的草坪上閉目休憩。

不同於陷入內鬥、局勢焦灼的白塔,深淵的一切都相當愜意——

這裏有湛藍的天,滾動的雲,溫暖的陽光以及複蘇的、生機蓬勃的萬物。

雲羽動了動眼皮。

她感覺有人奔跑在草地上,不斷接近這邊。

她睜開眼睛。

那是個相貌溫潤的少年,他抱著一捧花,跑得很慌忙,氣喘籲籲的。

他停住腳步,環視著身邊的草叢,似乎在尋找什麽。

雲羽坐起身來:

“你在找什麽?”

少年嚇了一跳,連忙跑到雲羽麵前,他醞釀片刻,鼓足勇氣道:“我在找您!”

雲羽:“……”

雲羽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愛慕您。”

薄紅逐漸漫上少年白皙的臉頰,

“請您考慮一下我——”

雲羽:“……”

不祥的預感落實了。

這樣的事情不算少——

不論靈魂的年齡,雲羽的外貌是年齡恰到好處的少女,這個年紀的女孩就像花朵、像蜜糖,像世上所有一想到、心中便會感到幸福和甜蜜的美好之物。

對她心生喜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有人喜歡她的外貌。

也有人喜歡她的內在。

當然,也有人覺得消受不了——

她太過厲害,無論再怎麽寬厚溫和,她的鋒芒也無法遮掩住。

無論與誰相處,她都會是強勢的,這種強勢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欣賞。

雲羽覺得無所謂,她不需要被欣賞。

但欣賞她的人還是前仆後繼地來了——

他們捧著價格高昂的花朵,在學院裏尋找著她,堵在她可能會經過的路上,來一場突然的告白。

雲羽無奈地看著麵前的少年。

她摘下臉上的草葉,心想:

你喜歡我什麽呢?

喜歡我在該工作的時候摸魚?喜歡我睡相不雅,把草葉黏在臉上?

說起來,這些花還是她培育的——

用魔力精心養護起來,采摘後運進花店,售賣給喜歡鮮花的人,價格還挺高的。

結果這花被買來送給她……

她翻找著記憶,發現自己並不認識對方。

“抱歉。”

雲羽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說‘不打算考慮’或許太傷人了……但是,我對你毫無了解,我不知道該怎麽去考慮。”

少年並不沮喪。

“沒關係,我想到您會這樣回答了。”

他把捧花塞進雲羽懷裏,說道,

“我隻是無論如何都想把自己的心情說出口,還想碰一碰運氣。雖然碰運氣失敗了,但想說的話說出來了,不用憋在心裏了,我覺得這樣就很好。”

豁達的少年對雲羽鞠了個躬,轉身離去。

雲羽:“……”

雲羽:“……??”

抱著花的雲羽目瞪口呆。

一隻巴掌大的白色毛團從草叢裏鑽出來,拍著又短又絨的翅膀飛上雲羽的肩膀。在雲羽肩膀上站了片刻,這隻鳥團子又飛進草叢中,身體上散發出白色的光芒。

光芒過後,小毛團變成了比雲羽高出一大頭的守護者。

艾伯特看著少年跑遠的身影,說道:

“他長得還不錯,我還以為您會喜歡呢,所以才會告訴他您在這裏。”

雲羽問艾伯特:

“長得不錯和我會喜歡有什麽關係?”

艾伯特想了想,回答道:

“您喜歡好看的東西。”

雲羽:“……”

對,她的確是個看臉的顏狗。

養人魚要養好看的,養貓也要養大眼睛包子臉的小貓咪。

雲羽坐回草叢裏,對自己的守護者說道: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男孩子的話,還是幫我攔下來吧。”

艾伯特點了點頭。

雲羽看到艾伯特下巴帶著一塊淤青。

她問道:“你下巴怎麽了?”

“西裏爾打的。”

艾伯特摸了摸下巴,嘶了一聲,他手上泛起金色的魔力光輝,

“小傷,治療一下就好了。”

雲羽:“……?”

太過分了!

打架怎麽能打臉呢?

要好好說一說西裏爾——

恰在此時,黑翼守護者飛了過來,落在了草坪上。

他似乎是額頭受了傷,頭上捆著一圈紗布,顯得分外地可憐。

雲羽又看向捂著下巴的艾伯特。

……該先罵哪一個呢?

雲羽對著守護者們一通說教。

艾伯特點頭如搗蒜,西裏爾也不情不願地答應。

他們倆離開的時候,艾伯特勾著西裏爾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但事情顯然沒有這麽簡單,雲羽低下頭去,就看到艾伯特在悄悄地踩西裏爾的腳,西裏爾被踩過腳之後,抬腿一腳踹到艾伯特的小腿肚上。

艾伯特表情隱忍,笑著看向西裏爾。

眉眼間流露出“你要打架嗎”的樣子。

他們倆往西邊走了。

一邊勾肩搭背,一邊互踢小腿。

雲羽覺得他們倆多半是又要約一架。

雲羽懶得管了,她仰頭躺回了草叢裏,閉上眼睛休息。

她不小心睡著了。

她又一次在夢境裏,遇見了那座熟悉的花庭,以及早已故去的神明。神明正在仔細修剪淺色玫瑰的刺,修剪完成之後,那幾枝玫瑰被放入桌上的陶瓷花瓶裏。

他留了一枝花。

他站在桌邊,伸著手,將花遞向走入夢境的新神。

雲羽眨了眨眼睛。

她接過了玫瑰花,走到桌邊,將花插回了花瓶裏。

神明對她說:“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

雲羽抱起手臂,抱怨道,

“你兒子太難管了。”

神明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

“還好吧?隻要不去管,就不會覺得難管了。”

雲羽:“……”

很有道理,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神明還在笑。

雲羽站在桌邊,仰起頭看著他:

“你笑什麽?”

“隻是覺得‘兒子’這個概念,對我而言很新鮮。”

神明笑著說道,

“唔,流淌著我的血液的生命……從智慧種的角度來看,這的確是父子關係,而他們也的確稱我為父。”

雲羽歎了口氣。

她有時候真的無法理解神明。

她說道:“不要從別人的角度去看了,就從你自己的角度看。”

神明思考了很久。

“我有很多造物,那些造物,都稱我為父神。”

神明對雲羽說,

“但我想,西裏爾和艾伯特,對我而言,終歸是與其他的造物有很多不同的。我很在意這兩個孩子,我時常會因為未能陪伴他們成長感到很遺憾——艾伯特也因此經曆了過多的風雨。”

雲羽在桌邊坐下,她變出一個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蜂蜜牛奶紅茶。

她勾了勾手指,桌子另一邊的茶盞飛到了她麵前,她再倒茶時,茶壺中的茶水就變成了微苦的醇厚紅茶。

雲羽把茶盞送回去。

她拿起自己的茶盞,說道:

“你也不用感到遺憾——”

“這種事情是沒辦法的嘛,西裏爾和艾伯特也沒有因此而心生怨言,不是嗎?”

神明露出了有點無奈的笑容,說道:

“他們的性情足夠寬容,也足夠善良。”

雲羽:“……”

我覺得你可能對“寬容”和“善良”這兩個詞有什麽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