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寬容。

西裏爾和“善良”這個詞之間沒有半個銅幣的關係。

艾伯特?

艾伯特和善良就更沒關係了。

雖然種族是半神, 但他更像是惡魔,陰險狡詐、無惡不作、欺男霸女的那種。

……但是他真的很可愛。

雲羽腦海裏閃現出巴掌大的白色小胖鳥撲扇著翅膀飛到別人頭頂上,低著頭叨人的畫麵。

這裏是夢境。

腦袋裏想的事情很容易實現。

一隻銀喉長尾山雀出現在雲羽頭頂上, 低下頭叨起一縷黑發。

雲羽:“……”

這樣會禿的!

……話說夢裏禿了會影響現實嗎?

雲羽捏起腦袋上的小毛團, 將它放在桌上, 它歪了歪腦袋, 想喝雲羽杯子裏的茶。雲羽用手護住了茶杯,它叨了一下雲羽的手,張開翅膀飛到了對麵去,落在了神明的茶盞上。

胖毛團兩隻腳踩著茶杯邊緣, 低頭喝茶,仰頭潤了潤喉,低下頭再來一口, 喝得不亦樂乎。

神明也不阻止, 看著這隻鳥團子在他麵前肆意妄為。

他伸出手撓了撓小家夥脖頸後麵的羽毛:

“它不怕我呢。”

雲羽覺得這位神明的感慨莫名其妙:

“你有什麽好怕的?”

神明抬起頭, 看向坐在對麵的黑發少女。

“怎麽說呢……”

神明銀色的眼眸裏流淌著清淺的笑意,

“的確如你所說, 我沒什麽好怕的。但是, 懼怕我, 這似乎是大多數事物的常態。”

雲羽歪了歪頭。

“這其中也包括黛麗絲。”

神明伸出手指, 肥啾從茶杯上跳到他手上,

“她麵對我時, 滿懷畏懼, 小心翼翼……雖然熟悉後有所改變,但她的謹慎小心沒有完全消失。”

雲羽捏起茶杯, 喝了一口, 她緊閉了一下眼睛——

太甜了, 她自己調的茶真的很難喝。

她把杯子放下。

“雖然我和黛麗絲是同一個人,但我沒法和你一起追憶過往。”

雲羽從容不迫地對神明的話語做出反應,

“我不知道她對你到底抱有什麽樣的心情,我隻能告訴你,現在坐在你麵前的我並不懼怕你。”

神明輕輕頷首,說道:

“我知道,你很勇敢。”

他的笑意不深,但雲羽隱約能夠察覺到,他似乎很欣慰,也很滿足。

雲羽無法理解他在為什麽感到滿足。

“在一萬多年之前的一段時間裏,我曾無數次設想過,究竟要怎樣做,才能讓某個人類沒有任何不安地坐在我麵前,與我姿態平等地相處……”

神明低下頭,看著被他撓得過於舒適,眯起眼睛的白色胖毛團,說道,

“那些想法也都被付諸實踐,但我沒能達成目的……當然,會這樣不順利,和我在情感方麵過於笨拙也有很大的關係。”

雲羽不知道該怎麽評判過去。

她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也許和成長環境以及受到的教育有關——”

“這些東西會形成固有的思想——神明是高高在上的,無論再怎麽親切和藹,那終究是神明。”

“就像你之前所說的,不管你怎麽想要平等,可事實上,平等就是不存在——”

雲羽給他舉例,

“力量的差距,對生活不同的需求,生命的長短,行走過的路途……巨大的差別,決定了神明與人類是相差甚遠的兩個物種。”

神明低垂著頭顱。

他銀白的睫羽間,似乎有些晶瑩的**。

他看起來好像要落淚。

雲羽有些慌張。

但淚水並不存在,神明抬起了頭顱,看著她的眼神溫和又複雜。

“差距或許真的很遠。”

他對雲羽說,

“但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雲羽愣了一下:

“你說的人類是……”

神明輕笑著點了點頭。

他的笑容清淺,銀眸裏徜徉著溫柔的光輝,像是春日夜晚的月,也像潺潺的水,清冷卻不失柔軟。

雲羽擰起了眉。

過了片刻,她眉峰舒展開,眼眸裏漫上了水汽。

她抬起手臂,用力地擦了一把臉。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她沒有記憶,很多話語對她而言,都是莫名其妙的。

可是她的身體又好像什麽都記得,遇見特定的人,特定的話語,就會滿腔流淚的衝動。

“抱歉,我不該提及過去,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忍不住……”

神明給她重新倒了一杯茶,

“你把這些話忘掉吧。”

雲羽回答道:“會忘掉的。”

她站起身,對坐在對麵的神明說:

“你所熟悉的人,我的身體和靈魂裏烙印的過去,不屬於我的思想、性格,我都會忘掉。我會麵對嶄新的世界,開啟嶄新的生活——”

她不喜歡被“過去”困擾的感覺。

“當然。”

神明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未來是屬於你的。”

雲羽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

她還在東邊的荒草地裏,但時間已經是晚上了。

西裏爾和艾伯特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邊,他們倆一邊遞餅幹,一邊仰著頭看星空。

艾伯特把酸梅味的餅幹遞向西裏爾。

西裏爾用手把餅幹推了回去。

雲羽伸出手,截下被推來推去的餅幹,咬了一口餅幹,被酸得直皺眉。

“您醒了?”

艾伯特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這份餅幹是點心鋪老板送的,他說是熬醬的時候忘記加糖了,做出來的餅幹太酸了,賣不掉。”

雲羽坐起身來:

“有糖嗎?”

她一邊說著,就已經開始動手了。

她熟門熟路地把手伸進西裏爾的衣兜裏,掏了一顆牛乳糖出來。

這糖是她悄悄塞進西裏爾兜裏的。

她總是喜歡往西裏爾兜裏塞糖果——

在很早以前,點心鋪老板還沒來深淵,糖果在深淵還是奢侈品,要靠係統的黑心工廠來製造,一桶牛奶隻能換一顆。雲羽常常會一邊心疼,一邊往西裏爾兜裏塞牛乳糖。

後來領地裏糖果多了,雲羽也依舊沒停下塞糖的小動作。

西裏爾喜歡的東西很少很少。

所以他每次對什麽東西展露出十足的喜愛時,雲羽都忍不住想要多給他一點。

雲羽剝開糖紙,把牛乳糖含進嘴裏。

“我也要。”

艾伯特對西裏爾伸出手,又問道,

“父神說什麽了?”

西裏爾也看向雲羽。

雲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後麵那句話是問她的。

艾伯特說出自己的猜測:

“您睡得很沉,應該是見到他了,對吧?”

雲羽想了想能告訴艾伯特的部分:

“他說你和西裏爾是寬容又善良的好孩子。”

艾伯特哽了一下。

他問道:

“真的?”

雲羽:“……”

……好家夥。

真的不是她帶著有色眼鏡看艾伯特和西裏爾——

這誇人的話,連艾伯特自己都不信!

“真的。”

雲羽找了個理由,

“神明的評判標準可能和別人不太一樣。”

西裏爾沒說話。

雲羽抬頭看了看夜空,感慨道:

“今晚的星空很漂亮呢。”

“是吧?今天沒什麽雲彩,星星都很清晰。”

艾伯特把餅幹紙袋放在一邊,

“一起看星空的感覺真好,不枉費我想辦法翹掉了工作……”

雲羽:“……喂!”

翹班這種事不要這麽隨意地說出來啊!

尊重一下她這個資本階級好不好?

雲羽正想多說艾伯特幾句,但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麽。

“有人過來了。”

雲羽扶著兩個守護者的肩膀起身,

“你們在這裏待著吧,我去看看。”

她拍了拍西裏爾和艾伯特的肩膀,轉身跑走了。

艾伯特朝西裏爾那邊挪了挪。

“別挨這麽近——”

西裏爾立刻和他拉開了距離,

“你又想用我的衣服擦手?”

艾伯特輕飄飄地說道:

“別把人想得這樣壞,我可是父神認定的‘善良的孩子’。”

西裏爾發出一聲冷笑。

“話說……父神能看見深淵的星空嗎?”

艾伯特抬起頭,看向無垠夜空。

西裏爾老實回答道:

“不知道。”

艾伯特把餅幹的紙袋放在一邊,說道:

“這麽漂亮的星空,看不見的話有點可惜。”

他想要躺下來,但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直接站了起來。

“來的人是教皇啊……”

艾伯特對西裏爾說,

“我去主人那邊看一下。”

他展開羽翼,朝著雲羽離開的方向飛了過去。

“……”

西裏爾對著留下的餅幹,默默無言——

這東西要怎麽解決掉?

雲羽在深淵的西邊見到了新來的客人。

這是個新麵孔。

但雲羽聽說過對方——

新來的客人看起來還很年輕,大約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但他的眼神卻給人一種很複雜的感覺,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人該有的。

他穿著類似於祭司服的服飾,但衣服的版式比祭司服複雜很多,還滾著金邊。

他的額頭上戴著鏤空的黃金冠冕,這是教皇的冠冕之一,因為比較輕便,常常在外出時使用。

【姓名:巴繆塞·埃爾克溫

性別:男

年齡:79

種族:混血

屬性:光明

職業:教皇

介紹:世界上最大的勢力光明教廷的領導者巴繆塞,擁有著不凡的出身。他的祖母是天使,父親接受過大祭司的祝福,母親是光精靈混血後裔。因為長生種的血統,他擁有著比其他人類更漫長的時間,歲月沒能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

自被大祭司送上教皇之位起,他便身處權力鬥爭的核心,每日每夜都在算計謀劃。他深知鬥爭的重要性,也知道權力鬥爭的危險,因此他希望後代們遠離爭奪、和睦共處,但終究得非所願。對權力的渴求就像是刻印在埃爾克溫家族骨血裏的本能,每一個生來就冠有埃爾克溫姓氏的人,都在圖謀著權力。】

雲羽才看完這有些長的個人介紹,艾伯特就飛過來了。

教皇翻身下馬,屈膝半跪於雲羽和艾伯特麵前。

“請放過教廷吧。”

看起來還很年輕的教皇低下頭,說道,

“我知道,教廷對您而言可有可無,即便它毀滅,您也不會動半分眉睫。但作為統禦著光明教廷之人,我希望這偌大的土地,不要卷入神明的鬥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