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陽光大酒店會議廳,服務小姐細心地擺好了茶水與紙巾,在門外,兩名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正好經過,一名英文流利的翻譯對他們說:“瓊斯先生,班內特先生,會議將在半小時後開始。請稍候。”
瓊斯?納尼,美國人,波音公司前任首席執行官,現年58歲。
蘇寧?班內特,英國人,美西航空市場調研部主任,現年41歲。
“我很奇怪。”瓊斯與班內特在會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後道,“為什麽這麽重要的論證會議不是在中國國務院舉行,而要在這裏?”
班內特叼著一支古馬雪茄,撣撣煙灰:“你應該看到中國人的進步,他們不再重形式,改變會議地點,還要請來這麽多明顯要持反對意見的人土,說明他們開始接納不同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樣做著天朝上國的迷夢了。”
瓊斯道:“我應該請國內那些頑固派來中國走走,讓他們知道,他們對中國的認識還停留在大清王朝。”
班內特笑道:“不必擔心,這次組委會的神通廣大他們也見到了,這麽多業內大人物會集一堂,這可是從前難得一見的盛況,隻是中國人的心情未免也太急切了一點,現在上馬幹線大飛機工程,不管請誰來,隻怕都不能聽到讚成的聲音,就算他們國內的專家也一樣。”
“所以我才奇怪,早在2006年時,那時的論證結果,中國與歐洲的論證專家結論驚人地相似,都說至少2020年,中國的大飛機才有望起飛,為什麽他們還要就一個這麽明顯的結果來進行論證呢?”
“會不會是去年開始運營的ARJ飛機讓他們信心膨脹?”
瓊斯搖頭:“ARJ隻是100座機的支線飛機,連中國一航的科委主任也都表示,在最順利的情況下,2020年也隻能使工程上馬,我想中國人不至於自打嘴巴。”
“那麽,也許是詹姆斯的話刺激了他們?”
詹姆斯?邁克納尼,波音公司現任首席執行總裁,08年在歐洲訪問時曾放言,中國一旦介入航空製造業,世界將形成美、歐、中三足鼎立的局麵,依舊認為航空業隻有波音與空客在競爭的想法是不清醒的。
瓊斯大笑:“中國人再笨也該聽得出來那隻是恭維而已,如果他們真照詹姆斯說的去做,隻怕還是會像當年與麥道合作一樣大跌跟頭,現在中國人已經很謹慎了,如果這樣的話他們也信,隻怕在2003年時大飛機就已經開始造了。”
“我不讚成謹慎這個說法。”班內特帶著一絲嘲諷的口吻,“當年工程不能進行,完全是中國的體製弊病,這一點是業內少有的共識,中國向來是軍民機兩者混線生產,用一個靠國家買單的生產線去生產民用機,而不考慮市場因素,政企責權不明,企業不能成為市場主體的研製體製,如果這樣也能造出有競爭力的民用機,簡直就像要男人生孩子一樣。”
兩人大笑,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兩位在談哪個男人?居然可以生孩子?”
來的正是徐昌明,他身後走來一大群人,中國人外國人都有。瓊斯與班內特起身,兩人有點尷尬,擔心自己背後議論別人被聽到,但徐昌明裝作不知:“來吧,兩位請進,我們該入場了。”
與會參與論證以及旁聽者加起來共有四十多人,都是至少四十歲以上的資深業內人士,當殷翔與付凱笛走進來時,不少人還以為殷翔是付凱笛的秘書,但很快聽到付凱笛與組委會會長握手時說:“我是以投資顧問的身份在殷翔先生的邀請下前來旁聽的。”
然後所有人見到殷翔大咧咧地坐在了瓊斯的身邊,而付凱笛這位商界風雲人物隻是待在旁聽席上。一些人紛紛低聲詢問旁邊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是誰?一些知道殷翔是代表俞越海出席的人也心頭暗暗發笑,俞越海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樣的論調外國人倒是沒有,隻在中國慣於論資排輩的習慣裏顯得很突出。而殷翔在眾人各樣怪異的目光中始終眼光直視,不卑不亢。
“我們非常歡迎。”國防工科委新聞發言人金壯龍先生向付凱笛的到來表示,“從前在論證體製改革時,談到關於吸取民間資金與地方資金的時候,我就想到在融資界神通廣大的付凱笛先生,這次親臨會場,我真是求之不得。”付凱笛微笑表示謙遜。
這是個看似簡單但其實可能決定中國民航製造業命運的會議,與一般老百姓的理解不太一樣,其實很多重要決定並非是在中南海國務院作出,像當年給鄧小平同誌的一封關於涉及國家戰略的“大飛機俱樂部第四位成員”的信,就是由業內四位資深人士在一家咖啡館寫成,之後國務院批複了國家計委、航空航天部《關於幹線飛機研製項目建議書的報告》,可惜的是,由於一些“主客觀”的原因,可行性報告始終沒拿出來,計劃也導致流產。
所以不少到會的專家都抱著一種半信半疑的態度,航空體製的毛病可謂世人共知,這樣的條件下,會不會就算拿出個方案,最後也不過是一紙空文呢?有些外國專家更是一開始就不屑一顧,隻是衝著組委會的麵子,這才來這看看熱鬧。
隨即會議開始,會議主持人金壯龍宣讀了與會人員名單和本次會議的項目主題,然後表示,本次會議貫徹延遲批評原則,任何意見都將記錄在案,首先由各方代表發言,然後有一小時的自由討論,最後實施“卡片式頭腦風暴法”,由每位與會人員在卡片記錄意見遞交給下一位,由下一位對上一位的意見作出論證和新結論,再交下一位,以此類推,最大限度地得到更多的論證結果。
非常巧,第一個發言的正是徐昌明,他雖然退休且接受了俞越海的聘書,但還是代表航天軍工事業單位發表意見。
“我剛才進來時,聽到瓊斯先生和班內特先生的話,說中國造大飛機就像男人生孩子。”瓊斯與班內特尷尬低頭,但徐昌明道,“兩位不必不好意思,其實兩位的意見正是我想說的,隻是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我還要感謝兩位借了我一個這麽好的比喻。”瓊斯與班內特這才抬起頭來。
徐昌明侃侃而談:“從前一直有種意見,在舊的體製內進行改革,比如在同一個飛機製造廠內軍機和民機同時共存、分線管理經營。這樣做的好處,可以使軍機和民機的技術、生產設備實現充分的共享,避免重複投入。同時,在市場不景氣的情況下,也可以用軍機的訂單來提高企業的抗風險性。波音飛機就是這樣做的,它的軍機和民機可以按照不同的管理體製在同一個企業共存,軍機和民機兩者在研製上互相補充、促進,和諧健康地共同發展。”
“實際上,我想不光是我,包括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現有體製好比是男人,改革要達到的能成為市場競爭主體的企業好比是女人,民用大飛機好比是孩子,孩子要生出來,需要男人的幫助,但最終是要由女人生出來的,而不是由男人生出來。如今要在現有體製內通過改革製造出大飛機,就好比是硬要男人通過努力來生孩子,這是一件極為荒謬的事。”
“中國要造飛機,體製問題是首要解決的,關於在舊體製下改革我不是不同意,但我的個人意見是,那樣改革不見得有什麽明顯效果,我們應該再徹底一點。”
他拿出自己的報告書,念道:“所以,我和我的幾個同行在經過反複討論後,得出這樣的意見:必須在現有體製外設立一個全新的按市場規律要求組成的企業,它可以采取股份製的形式,吸取社會資金、地方政府資金,舊體製內的航空工業企業也可以參股、合作。這種方案能徹底地改革舊的體製,使企業能真正成為市場主體。”
隨著徐昌明的發言,一些外國專家頻頻點頭,這的確是一種大刀闊斧進行體製更改的措施,如果真這樣做到了,那麽詹姆斯曾經預言的“三足鼎立”真可能成為現實。
但第二位發言人,來自哈爾濱飛機製造廠科委的袁四強卻發言反對:“徐工(徐昌明從前為技術部門骨幹,資深業內人士大多稱徐昌明為徐工)的發言的確聽起來很完美,其實這個想法我和我們廠內的一些同行也都想到過,不過徐工可能久在軍工,不熟悉國內廠家的情況,恕我直言,這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飛機不同於一般商品,除體製因素外,技術也是一個關鍵因素。我國目前飛機研製的技術在世界上還十分落後,要想製造出一架性能為市場所接受的飛機,需要全國所有的飛機研製專家的努力,一些零部件確實可以通過國際采購獲得,但是一些關鍵的研製技術在國際上是買不來的,需要自主創新。在體製外設立一個企業,即使能獲得大量資金,但是它也無法找到足夠的技術研製力量,這些力量現在都由航空一、二集團所有,體製外設立的企業又很難得到航空一、二集團全心全力的支持,這樣的企業即使有好的體製,也無法製造出有競爭力的大飛機,大飛機不是光用錢能堆出來的。退一步講,這個現有體製外的企業如果真能把研製人才從航空一、二集團拉過來,但是由於大飛機研製的周期很長、我國飛機的研發力量又十分有限,這樣反而會影響軍機的研製。”
“所以在體製方麵,我還是堅持原來的意見,在舊有的體製下進行改革,這樣固然可能顯得小家子氣,但目前的技術力量條件下,卻是最可行,也最穩妥的方法。”
袁四強支持原有的體製改革意見,又使得與會人員開始交頭接耳,他的話很有道理,改革也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徹底的改革有極大風險,萬一砸了?誰來負責?誰又能負責?一些原本有“中國技術威脅論”想法的外國專家卻暗暗高興,因為從這裏聽出中國航天技術力量遠沒有外麵傳揚得那麽強大。
第三位發言人是來自北京大學的謝既元教授,他麵容蒼老,但聲音洪亮:“聽了剛才頭兩位的發言,我原本想發表的意見有點動搖了,其實我一開始是支持徐工的意見的,但袁主任也說得不錯,我們的技術力量的確還太薄弱了,所以,我將兩位的意見中和了一下,提出一個新的看法。”
“我們能不能參照汽車工業改革的經驗,以我國幾個主要的飛機製造廠為基礎,組建適應市場競爭的企業集團,打破現有航空一集團、二集團的行政管理體製。我國現行的航空工業管理體製,主要通過航空一集團、二集團進行。這兩個集團實際上還是延續原有的行政管理,下屬企業並沒有成為真正的市場主體。我大膽地主張,撤銷航空一、二集團,重新組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企業集團,可以使企業真正走上市場的道路。”
謝既元的話如一顆炸彈,坐在南麵位置的航空一二集團的代表變了臉色,心裏不禁罵開了:“這個教書老頭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撤銷重組,哪有這麽簡單?”他們臉色一變也看在全場人的眼裏,心想這下他們隻怕坐不住了。
但這兩位還是很沉得住氣,第四位發言人正好是方嚴,中國資深導航係統設計工程師,他出了名的心直口快,眾人見到剛好他是下一個,心想這下隻怕他有更驚人的話要說出來。
果然,方嚴不負眾望,一開口就對著一航二航開炮了,而且說得很不客氣:“謝教授的觀點很大膽,不過不算新鮮,1989年時就有人提出將一航二航進行重組,那時包括我在內的一些學者都表示過讚同,但為什麽不能實施,我想原因大家都清楚。”
“這種意見實質上是要完全打破現有體製,對全國的民航工業資源重新進行組合。這種大規模的資源調整將涉及所有業內的利益方,尤其對航空一、二集團來說是很難接受的,改革的阻力將異常巨大……”
話沒說完,一航代表幾乎要拍案而起,幸好被旁邊的人拉住了,第五位發言人見狀,索性把發言權讓給了他,他忍著火氣道:“各位,是不是中國飛機事業不發達的責任全在一航二航呢?這些年來我們做了多少事,中國航空有沒有發展,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們也絕不是守財奴,如果國家真有這個需要,一句話,我們該走的走,該留的留,決不會為私人利益給改革增加任何阻力。”
方嚴“嘿嘿”一笑:“話是冠冕堂皇,不知能否做得到啊?”看到一航代表要勃然變色,旁邊一位趕緊在下麵踢了方嚴一腳,勸他別說了。
這樣一來,會議氣氛有些凝重了,金壯龍急忙出來打圓場:“方先生的話雖然重了點,但我相信尖銳的批評並不代表惡意,一航二航這些年來的貢獻我們都看得到,中國飛機從無到有,到如今出口外銷,一航二航絕對是功不可沒,我們今天討論的目的,並不是打算誰來指責誰,而是探討一條能真正適合我國發展飛機事業的新路子,不管你是什麽人,我們都是國家的人嘛,爭論不可避免,但方向我們一定要明確。”
主持人不慍不火的勸解似乎沒起什麽作用,而後麵的人發言也沒什麽特別出彩的,前麵三位的意見實際把與體製有關的內容都囊括了進去,後麵也最多作點補充,就連外國專家也認為中國方麵對此已考慮得非常周詳,已沒有什麽新鮮的論點需要補充,終於,發言人輪到殷翔。
金壯龍在有請殷翔時特意介紹了一下:“大家現在看到我們中間坐著一位非常年輕的業內人士,殷翔先生,他這次是代表俞越海先生,也代表中國飛機製造業的民間機構與我們對話,大家不要因為殷翔先生的年輕而小看他,他可是有著傳奇般的經曆。”
然後,他把殷翔自製飛機,贏取業餘飛行器大賽,還有兩年內拿到技術資格證和工商管理碩士學位說一遍,引得大家極為驚歎,頻頻側目。隻是關於曙光女神的那段事關國家機密,所以金壯龍也不知道,隻有徐昌明笑而不語,那眼神好像在說:“可惜了那段做英雄的經曆哦。”
金壯龍簡單介紹完畢,有請殷翔發言,會場安靜下來,民間人士的意見眾人接觸得不多,而且還是一個年輕人發言,這讓人感覺很新鮮,也有人不屑一顧,不相信殷翔會有什麽了不起的言論。
殷翔清清嗓子:“大家好,剛才聽了各位的發言,我感覺我事先準備的發言稿已經成了一堆廢紙,因為我在太極星與各方麵人士統一意見時,他們的想法也基本沒有超出剛才各位所提到的範疇,在體製方麵的弊端,我其實個人有著深刻的體會。”他想起了死不瞑目的郭有為,徐昌明也微微歎息一聲。
“但是,不管這種體製有多少毛病,他畢竟支撐了中國幾十年來最尖端的工業發展,我認為,容忍他的毛病固然不行,但全盤將其否定,也不可取。”
方嚴忍不住問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希望不偏不倚地改革?這又有什麽新鮮的?”
“大體上沒什麽新鮮,我新鮮的地方是在細節上,不過這些不是我們部門意見,而是我剛才聽了各位發言後自己想出來的,其中肯定有不完善的地方,這些意見隻代表我個人,有什麽錯誤,大家還請多多批評。”
“行,批評人我們最拿手了,你隻管說。”徐昌明忍不住笑了,其實他原本希望殷翔能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走一過場也就算了,可看起來他是打算高談闊論。他心裏也暗暗擔心,這個毛頭小子可別亂講話出醜才好,這裏可有這麽多專家盯著呢。
這時林露也正好走進來給眾人倒茶,她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殷翔正好與她對視,他微笑一下,表示不必為自己擔心,這個細小的動作讓林露心一跳,差點沒把茶倒在手上。
殷翔拿起手稿,這是他剛才邊聽邊總結寫出來的:“在此,我綜合各位的想法,提出一個折中的意見,但實際上隻有一句話:舊的體製暫時不變,可以在舊體製框架下新建立一個全新的適應市場競爭的企業,比如我們的太極星。”
所有人不禁一陣哄笑:“這算什麽好意見?不就是第二個意見嗎?”
殷翔不理眾人笑聲,接著道:“這個意見與第二種意見有些相似,隻是顯得更緩和些,它是在不觸動現有體製的前提下在體製內搞一些試驗。這種意見的好處是改革的成本比較小,能否成功的關鍵要看舊體製能否否定自己一些傳統的做法,用全新的理念、方法創造出一個全新的企業。比如前幾年正在進行的我國新支線飛機ARJ21項目的研製,實際上就是在現有體製內新建一個全新的企業,不少業內專家都把它作為大飛機體製改革的一個探索試驗。”
殷翔話音一落,各位學者專家同時收起了笑容,一些國外的專家雙眼放光,剛好ARJ21項目策劃師也在場,他更是直起腰來,暗想:“對呀,我當時怎麽就沒想到呢?”
“不過在我看來,ARJ21的成功並不算完美,因為那時可能還不具備這樣一種意識,在否定舊體製弊端時,沒有做得很到位,但如果這種權力下放到私營機構,事情肯定會有所改觀。”
“剛才部分專家也說了,飛機製造不是一家的事情,一家也做不到。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胸懷廣闊的人,但不能保證其他所有人想法都一樣,改革必然要觸動一些人的利益,各利益方如何看待大飛機的研製各有不同,我不是說私營就放棄與其他機構的聯合,其實不論國有還是私營,我們首先要團結,從這個會議看出,我們各航空專家之間其實已經有很深的裂痕,更不要說到我們還有很多的比如‘民機’、‘軍機’之爭,‘上海’、‘西安’,‘幹線’、‘支線’之爭的說法,有的不乏意氣用事。”
殷翔說這些話時,部分專家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我們這次的會議,是要得出要不要搞大飛機的結論,在我看來這沒什麽好討論的,搞,馬上就可以搞,但我們的國家需要堅定的意誌,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迫切要求,中國幾時才能有大飛機,大航母,為什麽一直沒成功,不光是由於體製和技術力量,國家政策的大幅度波動也是一個原因,這一點,巴西航空工業公司值得我們學習借鑒,他們的政府對航空事業的始終支持,才使他們走向世界第三的地位。”
“如果我們國家堅定意誌,始終貫穿,我們以前期小實驗點為改革探索新路子,加上航空業內彼此援手,我相信,我們不但能造大飛機,而且終將超越我們的對手,真正成為國際市場的主導力量。”
殷翔說完向主持人微鞠一禮,坐下了,所有人都默然不語,顯然,這個年輕人的話震撼了他們,良久,忽然殷翔背後響起掌聲,是付凱笛在鼓掌,隨後,徐昌明也鼓掌,主持人鼓掌,林露在邊上也鼓掌,全場響起了熱烈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