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延這樣說完, 秦東欒抬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喬延說喜歡高中生活,想一直待在高中。如果不能以學生的身份待在那裏,以老師的身份也是可以的。

在學校工作的那些老師們, 多少也會有這樣的心理。比如自己喜歡學校的生活, 即使進入社會, 也想一直待在學校這樣的象牙塔裏。

但秦東欒不知道喬延為什麽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知道喬延之前的背景。他在高中的生活, 就他看來實在沒什麽可留戀的。他的繼父在他高一那年,誘拐殺害了他的同學。他因過度的校園暴力轉校,進入他們學校。即使在他們學校, 沒人提起他高一發生的事情,可他的高中生活確實也是平平無奇,另外還偶爾伴隨著唐文名這些知道高一內幕的學生們的騷擾。

可喬延說他喜歡高中生活。

那也就是對他來說, 高中生活中是有值得他留戀的事情的。

隻是他不知道而已。

餐桌上依然靜悄悄,喬延抬眼看著他,少有的沒有出神。他看著喬延直接而清明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兩人這樣互相看了一會兒,秦東欒應了一聲“嗯”

秦東欒沒有過多地去追問, 隻這樣簡單地應了一聲。他應完後,喬延也在他的應聲後回神。他收回看向秦東欒的目光,拿了筷子繼續吃飯。

秦東欒看著喬延低頭吃著飯,看了一會兒後,他問道。

“你冰箱裏的東西有吃麽?”

秦東欒說完,喬延又抬起了頭來。

上次他去秦宅給齊以梵補習回來的時候,秦母塞了一車的補品給他, 秦東欒和他一塊拿了他家冰箱裏去了。

且不說他不會做那些補品, 這段時間他一日三餐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也沒機會去吃那些補品。

“沒。”喬延說。

“放那兒要壞了。”秦東欒說。

秦東欒說完,喬延看著他沒說話。

“明天我去接你。”秦東欒說,“去家裏拿來讓阿姨做了吧。”

秦東欒說了明天的計劃,喬延聽著他說完,點頭應了一聲。

“好。”

-

喬延吃過晚飯後就離開了秦東欒家。

他今天沒有在秦東欒家看電影。因為他吃過飯後還要回學校,今天學校最後一節有他的晚自習。

在秦東欒家吃過飯,喝完了一杯水,喬延和秦東欒道別後就離開了他家,去了對麵金融中心站台坐上了回學校的公交。

晚上公交沒什麽人,回去的速度也比來時要快,喬延從車上下來,進學校的時候剛趕上第二節 晚自習的上課鈴。

夜晚校園冷寂,教學樓燈火通明,每一個窗口都散發著明亮的燈光。喬延從黑暗的校園中,走入了這燈火通明裏。

晚自習老師不用講課,大部分是學生們自己在學,所以教學樓裏比白日的時候更要安靜。空曠的樓道裏,走路都能聽到腳步的回聲,喬延踩著台階,一步一步地上了七八兩班教室所在的樓層。

教學樓的走廊長而空曠,喬延站在樓梯中央,看向了像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走廊。

喬延是為了留在過去的回憶裏才選擇做高中老師的。

熟悉的環境,可以讓他每時每刻都沉浸在過去的回憶。

而之所以選擇做高中老師。

是因為隻有高中的回憶裏,才有秦東欒。

-

喬延因為回去上晚自習,今天提前離開了。喬延離開後,秦東欒拿了電腦,在書桌旁看了會兒文件。

周末的合作敲定後,昨天是最忙碌的一天,今天工作也不算少。在電腦前待了一個多小時,將今天的工作收尾後,秦東欒關上電腦,去臥室洗了個澡。

洗完澡也不過才九點多的時間,秦東欒換完衣服,來到了客廳的沙發前。他打開電視,隨便找了個電影放著,而後靠在沙發的扶手上,垂眼看向了落地窗外。

落地窗外金融大廈的屏幕依然絢爛繁華,秦東欒手上拿了火機,一下又一下地點著。他腦海中回憶起了今天和喬延在餐桌上的對話,而回憶起喬延說他喜歡高中生活後,也讓秦東欒關於高中的回憶也蘇醒了一些。

他對高中的喬延也不算是全無印象的。

記得那還是高三的時候,學校裏對高三學生的學習抓得也緊了起來。整個高三,幾乎所有的體育課都被其他老師們給占了去。有一次體育課原本是數學課的,但是數學老師突然有事兒,讓他們自己上自習。

早就被逼著學了一個學期的學生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老師不在,班裏所有的同學放羊一樣跑去了操場上體育課去了。

那時候秦東欒已經定了出國的事兒了,他相較其他同學,學習任務上要輕鬆一些。對於他們求之不得的體育課,對他來說不過是和平常一樣,抽出時間打了場籃球賽。

四月份的北城已經開始熱起來了,打了上半場後,秦東欒有些渴,同時發現他水杯沒帶。他把籃球給了陳景雨後,就自己回了教室。

那天的體育課是在下午的第一節 。教室裏有午後熾熱明烈的陽光。玻璃窗開著,教室窗邊的窗簾被風吹起,卷在了一旁的白牆上。教室裏密密麻麻的都是書桌,書桌上堆滿了各科的教材上麵還壓著用訂書機裝訂的各種試卷。

午後的第一節 課,教室裏因為沒人靜悄悄的,隻能聽到試卷被風吹起時發出的嘩啦啦的聲響。

秦東欒去了自己的位置上,拿了水杯擰開喝了口水,喝完準備離開教室時,看到了第三排邊沿趴在那裏的喬延。

喬延是班裏學習最好的學生。他在的位置,也是班裏最好的位置。

第三排的正中間,兩邊都是走道,寬敞方便。暮春的午後,陽光斜落,擦著牆角落在了他的書桌邊沿。他趴在那裏,手指垂落在書桌旁,蒼白的膚色在日光下,透著淡粉色透明的光。

秦東欒看到喬延,鬼使神差般走了過去。

喬延的桌麵上全是書。甚至在睡著時,壓在身下的桌麵上也是今天剛發下來的理綜試卷。試卷上,喬延做完了前麵的題目,隻剩了最後一道大題沒做。秦東欒站在一旁,掃了一眼題目,又掃了一眼題目上的喬延。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過來時帶來的流動的風,也可能是他的腳步聲將他吵醒。在他過來後,喬延突然動了一下,從手臂後抬起了頭來。

他剛睡醒,不算黑的頭發下,是一張蒼白的臉。蒼白的臉上,他的麵容沒有眼鏡的遮擋,完整地呈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的眼睛因為剛睡醒有些惺忪,眼神中帶著些模糊懵懂的茫然,他的眼睛很漂亮,在不算刺眼的日光下,呈現著一種透明的琥珀色,在琥珀色的眼睛上下,是濃密纖長的睫毛。

秦東欒對喬延的印象不深刻。在他這裏,喬延就是一種代表。戴著眼鏡,學習很好的乖學生。

他也是第一次這麽直觀地看到喬延的臉。

沒了眼鏡的遮擋,他甚至能算得上清秀好看。他的眼睛很漂亮,鼻梁很挺拔,雙唇水潤而飽滿。而他的膚色平時都是蒼白的,可是因為睡覺,睡出了些痕跡來。血液在睡覺的壓迫和清醒的放鬆後,衝向了他的臉。

他的臉上比往日有了些氣色,不再是一種沒有生氣的蒼白,反而是一種溫軟的淡粉,在他琥珀色的眼睛下,讓他看上去像是剛捏出來的娃娃。

他因為沒有戴眼鏡,在秦東欒看過來時,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了他。秦東欒和他的目光對視著,他也安靜而模糊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後,他像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抬手去拿旁邊的眼鏡。

而在他戴上眼鏡前,秦東欒離開了他的身邊。

秦東欒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經常會想到當時的那個場景。

暮春的午後,沒戴眼鏡的蒼白少年,抬頭懵懂茫然地用琥珀色的眼睛看著他。他的臉上還有因為睡覺留下印子,在他臉上留下了蒼□□紅的分界線。

後來秦東欒和喬延也沒有再有什麽聯係了,而那個畫麵也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被他淡忘了。

可能是喬延說喜歡高中時的生活,讓他也一並想起了一些高中時的事情。

腦海中,那淡去的記憶重新變得飽滿明亮,和現在的喬延交融匯合。秦東欒望著對麵璀璨的大廈屏幕,輕輕垂下了眼。

-

陳景雨向來是說不過秦東欒的。

他們做了這麽多年朋友,在他們的這段朋友關係中,占據主導地位的一直是秦東欒。

而即便如此,陳景雨也知道他和秦東欒的關係,本應該也是秦東欒占主導地位。自從他認識秦東欒以來,秦東欒雖然和他年齡相仿,但他永遠是比他沉靜與成熟的存在。他做什麽事情,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並且因為他的能力和性格,也讓人完全能夠信任他做這個決定一定是對的。

這麽多年來,陳景雨也從沒有在秦東欒的決定下反抗過什麽。

除了喬延的事情。

陳景雨本就覺得奇怪,在從趙晉那裏聽了喬延大學的經曆後,他對於喬延和秦東欒的關係陷入了一種他拿捏不到的恐慌。

他知道秦東欒向來是心軟的。但是他的心軟和善良,從來不會撼動他的理智。就是說,秦東欒對於自己和其他人的縱容,都是在他合理的安排之內的。

可是這麽多年,他的這種做事方法,也僅限於一些工作或者生活上的事情,不會牽扯到情感。

而要是牽扯到情感,這其中的動**太多,即使是如此信任秦東欒的陳景雨也變得不是那麽確定了。

尤其他回想過去一段時間,關於喬延的事情上,秦東欒的一些處理方式,他就更拿捏不準了。

所以在和趙晉聊完喬延的事情後,陳景雨沒有直接去找秦東欒。他動用了一些關係,查了查當年喬延大學時的那個同學,和喬延的一些事情。

查這個需要時間,陳景雨等待了一天。等待的同時,他去了一趟秦東欒在南潭的家。

不過他並沒有去秦東欒家裏,而是把車停在了南潭對麵的金融中心廣場上。陳景雨坐在車裏,眼看著喬延從公交車上下來,進了秦東欒家裏的小區,上了秦東欒的車,而後兩人開車一起進了小區的地下停車庫。

而陳景雨也在看到這裏,才發現秦東欒和喬延之間的關係,遠比他知道的那些要更親密得多。

陳景雨覺得這件事不能繼續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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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雨在第二天上午上班的時候,找到了秦東欒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秦東欒正在工作,見他進來,秦東欒讓一旁匯報工作的部門經理先行離開了。陳景雨這次手上拿了個文件袋,秦東欒看了一眼,問道。

“什麽事?”

陳景雨把手上的文件袋遞給他,說:“我去查了一下上次同學聚會時的監控,發現喬延當時喝酒,是一個叫趙晉的同學倒給他的。”

“然後我去找了趙晉,才知道他們倆人大學同學。另外趙晉還跟我說了一些喬延大學時候的事情。”

“喬延喜歡男的。”陳景雨說,“還喜歡你這一款的。他大學就有個同學,跟你長得差不多,但人家不喜歡他,知道他的心意後就跟他遠離了。”

“好巧不巧家長會上又碰到了你,就又看上你了。”

陳景雨直截了當地說完,說完後,他看了秦東欒一眼,道。

“人把你當那大學同學的替身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鬥力負五——陳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