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陳文明忽然想起“紅絲巾係列殺人案”的另一位死者錢桂芝。

他猛地從竹椅上坐起來,郝鳳琴的話仿佛重新在耳邊響起。

拐賣主犯鬼叔的姘頭姓錢,而且曾經狠毒地用縫衣針虐待年幼的陳錚。

直到這一刻,陳文明腦海中所有的線索觸電般連結起來。

懷疑沈複生是“紅絲巾係列殺人案”幕後真凶的邏輯性通了,這位年輕的成功企業家空降綏城,很可能是回來複仇。

陳文明從情感上不願意麵對,但事實擺在眼前。

這個對他來說無比殘酷的現實,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直刺心髒。

心口傳來強烈的絞痛感,陳文明大口喘著粗氣,手掌死死按住心髒的位置,向房東呼救的聲音衝出喉嚨時卻變成“嗬嗬”的無助喘息。

“老、老趙……”他拚盡全力,終於喊出一聲,隨後“噗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咋了咋了?!”趙懷禮手握鍋鏟從屋裏跑出來,見他趴在地上,立即扔掉鍋鏟箭步衝到跟前,“老陳你這是咋地啦?!抓住我手,我扶你起來!”

陳文明痛苦地緩緩搖頭:“別動我,藥……快拿藥……”

“唉!我咋忘了你有心髒病!”趙懷禮一拍大腿,掉頭就衝進陳文明屋裏找藥。

吃下速效救心丸之後沒多久,陳文明感覺好些。

趙懷禮把他扶回屋裏,又連忙往自己那屋跑,鍋裏還燉著雞一直沒關火。

陳文明渾身虛脫似的,想爬起來倒杯水都做不到,隻能靜靜地躺著。

身體虛弱卻不影響大腦如常運轉,他很快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

但是,這危險並不是向他逼近,而是遠在下窪村的郝鳳琴。

那個女人是曾經的人販子,雖然已經接受過法律嚴懲,但在她拐賣的孩子心裏,這個人的罪惡將永遠無法洗清。

她是毀掉孩子一生的始作俑者,受害者不可能寬恕她。

陳文明推斷,既然沈複生很可能在報複當年拐賣他的人販子,那郝鳳琴也逃脫不了這種法律之外的製裁。

他摸索著想找手機,急著給韓濤打個電話,想建議隊裏最好能派人去下窪村盯住郝鳳琴。

這樣一來,不僅能保住郝鳳琴的命,更有可能與凶手正麵交鋒。

可惜他哆哆嗦嗦在身旁摸索半天也沒找到手機,這才想起,手機可能剛才摔倒時掉在院子裏了。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太風聲鶴唳了。

“哪就趕那麽巧了,我前腳去找過郝鳳琴,凶手後腳就想起去弄死她?不太可能。”陳文明虛弱地嘟囔著安撫自己的急躁。

這心髒病犯一回,沒幾天他根本緩不過來,醫生囑咐過很多次,犯病之後避免思考,讓大腦放空,全身才能獲得放鬆,心髒也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他試著翻身,還是沒力氣,索性還是平躺著算了:“郝鳳琴出獄都半年多了,要被殺估計早沒了,咋也不至於就趕在現在這個寸勁兒上,先別瞎操心,過兩天說話不吃力我再給韓濤打電話。”

他心裏其實是忐忑的,所以才一再嘟嘟囔囔寬自己的心。

虛弱的狀態持續三四天,陳文明感覺身體好些,說話也有了點力氣,打算吃過早飯趕緊給韓濤打電話。

他坐在書桌旁,端著碗一邊喝粥一邊看電視裏的本地新聞。

熒光屏幕中忽然出現一幅他極為熟悉的畫麵,警車的燈閃著紅藍色的光,不遠處拉著警戒線。

陳文明喝粥的動作頓住了,眼睛直盯著新聞畫麵。

一位年輕的警察正在向記者介紹案情,死者年齡約五十歲,女性,死於機械性窒息。

看到這裏,陳文明放下碗筷從書桌旁起身,往電視跟前湊了湊。

他仔細一看,電視畫麵中警察身後的勘驗現場中,有一抹長長的、刺眼的紅色。

看著新聞裏又一起“紅絲巾”殺人案,陳文明心裏五味雜陳。

不難猜出,死者正是當年拐賣案的人販子郝鳳琴無疑。

他對這位死者生不出絲毫惋惜同情,甚至心深處有一絲猙獰的快意電光般閃過。

郝鳳琴被殺害已成事實,他也不覺得該為沒有及時通知韓濤去下窪村感到自責。

這一刻,他想到的是郝鳳琴死後,還會不會有其他與當年拐賣案相關的人被害。

他坐回桌邊,思來想去發現到目前為止,二十年前那起拐賣案的幾名從犯已經悉數遇害,唯獨剩下主犯“鬼叔”,人間蒸發般杳無消息,生死不明。

“如果真的是那孩子在進行係統化的複仇,他最想殺的人販子正應該是‘鬼叔’才對,”陳文明不禁深思起來,“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動手?是找不到‘鬼叔’?還是想把最痛恨的仇人留在最後動手?”

他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漸漸感到心髒開始疲勞,隻好先暫停思考。

這番思考並非徒勞無功,他由此想出一個逼“紅絲巾係列殺人案”真凶自動現身的計策。

他相信這個計策,將最終驗證真凶到底是不是沈複生。

又經過幾天的靜養恢複,陳文明感覺體力有所恢複。

實行那個醞釀多日的計劃,就在今天。

他先是把昨晚讓宋磊給買的新電話卡換到手機裏,然後走到窗前往院裏看了看,房東趙懷禮正在小菜園裏撅著屁股除草。

“老趙,來,幫我一個小忙。”他朝菜園招了招手,趙懷禮回頭瞅瞅他,撂下手裏的活兒往屋裏來。

趙懷禮一進屋便笑嗬嗬問:“是讓我幫你買藥去吧?”

“藥還夠,不用急著買。”陳文明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我是想讓你幫我打個重要的電話,很短,也就半句話的事兒。”

“行,給誰啊?”趙懷禮湊了過來。

陳文明拿過書桌上的紙筆,寫了一行字,然後遞了過去:“這個號。”

趙懷禮接到手上,邊看邊順口一念,“‘我是鬼叔’……”

他卡殼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扭頭看著陳文明,“‘鬼叔’?這什麽缺德外號兒啊,真夠難聽的。”

他又哈哈地笑了起來,後麵的話沒念,“陳大哥,你這是要給誰打電話?咋像小孩兒惡作劇似的?要不你還是自己打吧,我都奔六十歲的人了,幹這事挺寒磣的。”

“不是惡作劇,具體咋回事我真不方便告訴你,一句話的事兒,你就當幫幫老大哥。”陳文明簡單解釋,又叮囑道,“等一下電話接通,我一點頭,你就照這句話念,半個字都不要多說。”

趙懷禮很猶豫的樣子,按住他拿著電話的手,低頭想了片刻,還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