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欞久答完,正對上唐少棠凝重的臉色,在本就寒氣逼人的晨霧籠罩下,看著就像跟掛了霜似的。
阮欞久:“?”
我說錯話了?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答複或許不那麽令人滿意,卻一時摸不準問題出在哪裏。
“怎麽突然這麽問?”
唐少棠搖搖頭,打算就此將話題揭過,阮欞久卻突然起了窮追猛打的興致,他朝唐少棠踏出一步,逼問道:“說。”
你不說我怎麽明白?
唐少棠繃著臉,窮盡畢生所學,終於想出個不用說謊,也能成功繞開了真相的說法。
“因為……我對你好奇。”
好奇不假,他確實很想知道無壽閣閣主的位子,對阮欞久而言是否重要。
“對你”二字跟長了手似的在阮欞久心頭撓了下,他覺得癢癢的,清了清嗓子道:“咳,隻是好奇?”
唐少棠:“……”
阮欞久冷靜片刻,理了理思緒後問:“你是不想跟我去無壽閣?”
這麽想就很容易理解了,無壽閣那個鬼地方,是個人都不會想去。
唐少棠:“也不是。”
按他與霓裳樓樓主之約,雖要拖延些時間,但無壽閣這個地方,他還非去不可。
阮欞久又改口問:“你不希望我是無壽閣閣主?”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的其實沒有意義,無論唐少棠如何回複,他是無壽閣閣主這一身份都無法改變。
阮欞久直視唐少棠的雙眸,自掘墳墓般問道:“你希望我隻是阿九?”
唐少棠這次沒有含糊其辭,而是難得狡黠一回,反問:“你可以嗎?”
阮欞久懂了,愕然半晌,問:“……你在考驗我?你想讓我二選一?”
是傳聞中那種撒嬌的問法?
“我和無壽閣,你選哪個?”的意思?
唐少棠真誠地搖搖頭,答非所問道:“我運氣不是很好。”
阮欞久:“?”
唐少棠:“從小到大,凡是我心儀的,向往的,都會與我的期待背道而馳,沒有例外。”
他怎麽可能去考驗誰,他從來不曾被任何人堅定地選擇,他甚至根本沒出現在別人的選項裏。
“我是說……”意識到自己一時多言,唐少棠支吾道,“我明白你是無壽閣閣主,如果不是,你也不會成為我的目標。道理我懂。所以我不是想讓你——”
“?”阮欞久兩隻手同時拍在唐少棠的肩膀上,拍得他有些疼,收住了話頭。
阮欞久注視著他的眼睛,打算重新交答卷。
“有例外。”
“?”
阮欞久:“聽不懂?”
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裝聽不懂?
阮欞久鄭重道:“我說,我會成為例外。”
“……”
唐少棠瞳孔微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阮欞久的話他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這些字背後承載的分量,卻壓得他有些迷茫。
阮欞久含笑道:“這麽說你可能不信,畢竟我之前選過一次無壽閣了,但我暫時也沒有別的法子來證明。”他說話是灑脫肆意,目光卻始終落在唐少棠身上,活像個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
唐少棠默然片刻,抬手握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傾過身,一字一頓道:“是你說的,可別反悔。”
輕輕一拽,橫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
有人千方百計想拉近彼此距離,也有人費盡心機想逃得越遠越好。
曲娟娟就是後者。
曲娟娟:“我怎麽這麽苦命。”
此時她正在逃命的道路上匆匆趕路。
上回這麽沒形象的逃命還是為逃離霓裳樓的眼線,這回則換成了蓑衣翁。
自她從飛鴿傳書的密信得知蓑衣翁參與剿滅霓裳樓,接著就被蓑衣翁抓住,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誰知,上天竟開了眼,給她留了生路。
這蓑衣翁擺出一副和善的模樣,隻跟她打聽唐少棠的事。
於是她捉住救命良機,將自己告訴過阮欞久的事,都一一複述給了蓑衣翁。
“他不會和唐少棠的娘有不可言說的關係吧?”
她至今記得自己提起唐少棠的生母海棠時,蓑衣翁臉上的表情。震驚過後,竟還殘存著揮之不去的柔情與痛心。
她喃喃自語:“這二人鐵定有不得了的關係。”
她雖當時沒敢問,心裏卻已經認定,唐少棠就算不是蓑衣翁的兒子,也一定是蓑衣翁故人之子。還是關係曖昧的故人。
故而當她後來在趙府親眼見蓑衣翁好聲好氣地與唐少棠說話時,她還一度以為對方會道一段往事,上演一出感天動地的認親場麵。
結果,他們驚天動地地打了起來。先動手的是唐少棠,蓑衣翁必須自衛,曲娟娟可以理解。
但打著打著,曲娟娟就覺出不對勁來了。
兩人都沒打算手下留情,這是要往往死裏打。
曲娟娟行走江湖經曆雖淺,可也見過不少江湖人。有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為了比個高低,哪怕是同門手足親依然能打得你死我活。
這大概就是豪邁江湖客的世界吧,她不懂,也懶得懂。
她隻覺得,若比武後兩人都活著,一場絕世高手的比武自或許能傳為佳話,但若是死了呢?
當事人真能心裏無牽無掛,在往後的日子裏活得瀟瀟灑灑毫無負疚?
“唉。”
也不知是他們太無情,還是她多愁善感。
她隻知道,蓑衣翁在明知唐少棠身份的情況下還能毫不留情下重手,那對自己這個毫不相幹的人,在無利用餘地之後,豈會留情?
該說的都說了,隻剩下殺人滅口了。
所以她非逃不可。
逃跑嘛,一回生二回熟,她趁著蓑衣翁隨親信的幾位高手去追碧青與鴦兒的當口,馬不停蹄擊倒毫無準備的看守逃了。
“他們人呢,本姑娘追這麽久都沒追上?”
逃,自然不是漫無目的逃,她故意往回逃,追的是唐少棠與阮欞久。
何府的火場她不敢闖,蹲外頭等他們出來,誰知這二人一出何府就改道走小路,步履如飛,比馬跑得都快,追得她精疲力盡。
她曾經一直以為,阮欞久對唐少棠虛情假意皆為利用,在霓裳樓幾乎覆滅後,唐少棠定會成為棄子,難逃悲慘命運。但她今日所見,卻顛覆了她的想象。
雖然說青梅竹馬太矯情,但她確實是與唐少棠一同長大的。在霓裳樓,她見過形形色色人與唐少棠相處。但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包括嬋姨和樓主在內,會像這位阮閣主今日所做的一般,挺身而出,截斷唐少棠與人搏命時的殺招。
那可是要命的殺招。任這位閣主再怎麽驕傲自負,也完全沒有必要涉險去硬接那二人的對招。
等二人分出個結果,坐收漁翁之利不好嗎?
或是暗器傷人,造成個兩敗俱傷的局麵,不容易嗎?
再不濟,依唐少棠的性子與他的情分,他直接下命令不就得了?
若是換做嬋姨或者樓主,不過就是或責備一句他擅自動手,或誇獎一句的他殺得好。
怎麽放任他隨心而動,還要事後費力親自冒險去阻他。
但或許就是在那一刻,曲娟娟突然理解了。
為什麽唐少棠看“阿九”的眼神會不一樣。
這位無壽閣閣主,原來看唐少棠的眼神也是不一樣的。
他沒有把唐少棠當成可以施令的人,沒有什麽準與不準,對與不對。唐少棠想出手,便讓他出手,結局非自己所願,大不了出手阻止而已。就是連出手阻止,在擊開唐少棠時,也為了不傷到人而冒險撤了大半招。
曲娟娟自己就習武,知道在那樣千鈞一發時撤招的風險。
但阮欞久就是毫不猶豫地撤了,仿佛他一開始就隻是為了虛張聲勢逼退唐少棠,從未想過傷他分毫。若不是唐少棠也同時撤了招,這位自負的阮閣主恐怕就不隻是後來臉色蒼白那麽簡單了。
曲娟娟有些豔羨的想:如果“阿九”對唐少棠這樣的好都隻是逢場作戲,全是假的。那這份足以以假亂真的虛情假意,已經勝過唐少棠二十多年從霓裳樓所得的“真心”了。
信了不虧。
“!”
追到了!
曲娟娟大老遠就望見臘梅樹下兩道身影,急忙刹住腳步,摸著心口喘氣。等她再一抬頭,就撞見一張俊俏的笑臉。
臉是好看,隻是這時候突然出現,她瘮得慌。
“阮……閣主?”
完了,我打擾到你們了?
阮欞久唇齒微動,無聲暗示:“有話問你,編個理由替我支開唐少棠。”
曲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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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刀不刀,不拿誤會啥的來開虐。
卡文卡兩天,終於想到怎麽繞開刀子發糖了。
我這拖拖拉拉的,追文的小可愛們也追得辛苦,主角都走到這一步了,咱就不為難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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