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娟娟一頭霧水。

方才不還是情投意合眼中隻有彼此,怎麽一轉頭就要我幫你支開人家?

阮閣主你逗我玩兒呢?

阮欞久沒工夫與她詳說,他偏頭往曲娟娟身後一看,樂了:“有追兵啊。”

看來省事了。

不用曲娟娟編理由,阮欞久指著還妥妥藏在暗處的追兵,衝唐少棠道:“追兵交給你收拾,我帶這個……這個拖後腿的先走一步!”

唐少棠一點頭,橫劍出鞘。

曲娟娟就這麽莫名其妙被阮欞久帶走了。阮欞久帶她穿過四下無人的暗巷,看似隨意的推窗進了一間空屋,拉了凳子坐下。

外頭的天剛有起色,室內仍十分幽暗,阮欞久撥亮桌上的燈芯,看著微弱的燈火收斂起笑容,問:“你和唐少棠當初是怎麽被選中派來我無壽閣的?”

色令智昏,也不過一刻的功夫。

唐少棠說自己運氣不好的,期望多落空,他阮欞久又何嚐不是。

若是習慣順其自然等老天賞個好結果,他怕是重新投胎好幾回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太對勁的呢?

對了,是他從客船上醒來就有哪裏微妙的不合理。

隻不過當時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他整個心思都花在揣摩唐少棠的喜怒哀樂,一直來不及細想。如今雜七雜八的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了,又見唐少棠神色有異,他方才有閑心去細究其中問題。

當初他蠱毒發作墜江,醒來時就感覺好了大半。如果不是大羅神仙親自造訪,那至少也得是有人給他服下了能暫時壓製毒性的仙丹妙藥。

靈藥不尋常,能壓製無壽閣蠱毒的靈藥,更是罕見非常。

他唐少棠連骨佩的製法都一無所知,如何能隨手找來克製他毒性的藥。

整艘客船上,能做到且被允許這麽做的人,隻有霓裳樓如今的樓主,秋海棠她本人。

但秋海棠,為何要救他?

隻是看在唐少棠的麵子上?

倘若秋海棠是個慈母,他確實能能將這一切都不合理解釋為她顧念親情故意放水。但秋海棠分明不是,比起做一個母親,她似乎更看重霓裳樓。而重視霓裳樓的樓主,如何會留無壽閣閣主一命,放任屬下當著自己的麵叛逃?

其中必有圖謀。

究竟是什麽圖謀,或許與當初選擇派唐少棠來無壽閣有關?

曲娟娟:“這,我也不知,嬋姨一向很看重唐少棠,原是不會選他的。不知道為何後來改了主意。”

怎麽突然問這?

曲娟娟當初接到任務時心裏也犯嘀咕:嬋姨極少放唐少棠出霓裳樓,為何這次一反常態把他大老遠派去無壽閣送死?他雖然武功驚豔,但性格脾氣根本不是暗殺的最佳人選。

“哦,誰還有這個本事說得動秋嬋?”

難道真如秋海棠所說,是她以骨佩為誘,說服秋嬋派唐少棠去無壽閣。

她又是為何要把唐少棠千裏迢迢送到自己手裏?

總不會當真是拿來施展美人計的吧?

曲娟娟:“嬋姨平時與我接觸的不多,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緣由和經過。隻是,隻是那時唐少棠看起來不太好,有傳言說,可能……”

傳言隻是傳言,曲娟娟拿不準該說不該說。

阮欞久:“但說無妨。”

曲娟娟:“傳言說,唐少棠可能出了點問題,引發樓主和嬋姨的猜忌,所以……是最後任務。”

跟她這個有心叛逃的人一樣,被派去執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阮欞久:“可能出了點問題?什麽問題?你說他看起來不太好,怎麽個不好法?”

曲娟娟回憶:“我聽說,那陣子他出任務開始出現差錯了。”

阮欞久蹙眉,問:“你上回與我說,他單獨出任務鬧出問名客之類的笑話後,就隻負責斷後,之後便從未出錯,怎麽這回又改口了?”

曲娟娟趕忙辯解:“不是的不是的,他斷後確實沒出過差錯,但他還是雪域迷陣的引路人……”

阮欞久:“他帶錯路了?”

雪域迷陣機關重重,帶錯路可不是小事。

但唐少棠會帶錯嗎?

她深呼一口氣,見自己深埋心底已久的猜測說了出來:“雪域迷陣,能困住擅闖的外人,也能困住想逃離霓裳樓的人。有些人,樓主不希望他們簡簡單單死在雪域迷陣,所以要將人生擒回來,在樓眾麵前處置。”

在雪域迷陣死去,不過一死了之,但若生擒回來,便是要經曆一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解脫。

阮欞久:“……”

他好像明白唐少棠的差錯了。

曲娟娟繼續道:“要生擒,就必須派能夠在雪域迷陣來去自如的人。唐少棠,就是其中之一。”

阮欞久接話道:“他沒能生擒人回來,是麽?”

曲娟娟點頭:“對!他非但沒能生擒人回來,連自己也會受傷。”

阮欞久:“受傷?你們霓裳樓出逃的人,都是個中高手?”

唐少棠自己如果不放水,霓裳樓還有這麽多人能傷到他?

曲娟娟:“不是的,他們武功都不如唐少棠,所以才奇怪。”

阮欞久沉默良久,突然問:“你與我說過,唐少棠記性不錯,能將雪域迷陣千變萬化的圖紙記得清清楚楚,那人呢,他見過的人,可都記得麽?”

曲娟娟點點頭:“霓裳樓對所有樓眾的外貌性格、經曆與生平都會事無巨細記錄下來,唐少棠負責斷後,要認得所有自己人,他應當是見過記錄的。”

非但見過,隨時更新也必須隨時銘記。

阮欞久霍然起身,袖風一瞬掃滅了屋內的燈火。曲娟娟心猛得一驚,在黑暗裏聽得阮欞久開口,帶著森寒的怒意:“他見過,他認得,他們卻仍要派他去處置。”

好一個霓裳樓!

曲娟娟:“!”

她嚇得不敢出聲,借著透窗的微熹晨光,她依稀看見阮欞久眼角淚痣泛出赤紅血色,順著經脈延展……

不知過了多久,阮欞久沉悶的咳聲漸消,他堪堪壓下怒火,問:“你在蓑衣翁那裏待的時候,可看出他對唐少棠什麽態度?”

曲娟娟:“……”

這位阮閣主,說話句句不離唐少棠。

蓑衣翁的態度曲娟娟也看不透,所以她隻能將自己被蓑衣翁擄走後套話的經過複述了一遍,等阮欞久自己判斷。

阮欞久聽罷,未置一詞,隻擰眉看向自己五指變色的手背,下了決心。

這人,無論如何都不能交還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