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第一次對我笑的那天起】
阮小柔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攥緊了拳頭。
男人的輕聲低語,和著雨聲,沙沙作響。
巨大的哀傷,像是潮水般,在帶著涼意的雨汽中彌漫開來。
"顧沉舟,第一次...那是什麽時候?"
阮小柔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她清楚的看見,顧沉舟抬起頭,眼神像是穿梭過冰冷而深邃的時光,看向某個遙遠而溫暖的午後。
"小學三年級。”
“轉學後……你成為了我的同桌。”
太過久遠的記憶,阮小柔根本無從回想起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眉頭微蹙。
窗外的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是時光的腳步聲。
阮小柔就這麽努力在記憶的迷霧中摸索,那些零碎片段如同水中遊魚,稍縱即逝。
"轉校生...同桌..."
她喃喃自語,眼前浮現出模糊的畫麵——教室角落裏,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課桌後,周圍同學嬉笑著將他的文具扔來扔去。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塵埃在光束中飛舞。
突然,記憶變得清晰起來。
她看見年少的自己穿過那些刺耳的笑聲,在那個男孩麵前蹲下,撿起散落一地的鉛筆。
"你要不要...坐到我旁邊?"
稚嫩的聲音在回憶中響起,帶著天真的善意。
班級裏,最為沉默的轉校生,成為了她的同桌。
但似乎也僅僅如此。
她並沒有做什麽大事,隻是選擇成為他的同桌,讓他沒有再一次成為在班級裏落單,隻有一個人孤零零呆在兩張課桌上。
她從未在意過這些小事情。
此時此刻,記憶中的男孩,似乎有些麵龐。
——顧沉舟
"原來...是那個時候..."
阮小柔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不知怎麽回事,她忽然想起更多細節。
還記得那時候,每天放學路上,她總能在某個轉角發現嶄新的鉛筆,或是用漂亮糖紙包著的糖果。
有一次甚至是一朵沾著晨露的幾束鮮花,靜靜躺在她回家的必經之路。
撿到的各式各樣的東西,零食,嶄新的文具,這些美好的記憶,成為了童年時期的點綴。
不過奇怪的是,過在每次夏臨風接她放學,這種撿到東西的幸運便消失不見。
除此之外,她的小學生活並沒有什麽奇特。
如同她那寡言的同桌一樣,帶著幾絲沉悶,實在沒什麽好記憶的。
不過……
阮小柔低下頭。
對於這個同桌,唯有一段更為鮮明的記憶突然浮現。
還記得,六年級的課間,教室裏彌漫著營養奶的香甜氣息。
同學們三三兩兩喝著訂製的鮮奶,而她隻能低頭假裝看書。
那時候,她家裏的財政情況就已經開始出現了端倪。
雖然隻是欠了一點點,但就像是冬日清晨剛結的薄冰,還隻是薄薄一層,似乎隨時都會被暖陽融化,但卻隻會越結越深。
而就在課間時,一隻手輕輕推過來一張紙條。
【學校樹林,每天都有多餘的牛奶】
這大概是那個沉悶的同桌,為數不多得搭話之一。
那個男生告訴她,高年級每天會丟牛奶,於是帶著她去樹林的角落。
果然,她發現了牛奶,就如同在路上會撿到各式各樣的文具般,一樣幸運。
於是她每天,都會開心的撿走別人不要的牛奶。
"牛奶..."阮小柔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望著顧沉舟,"那些牛奶...是你放的?"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瘦削的男孩拉著她的手,穿過茂密的灌木叢。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地上,他們蹲在一棵老槐樹下,男孩小心翼翼地從樹洞裏取出兩瓶還帶著水珠的鮮奶。
"你說...那是高年級丟掉的...哈哈……我就相信了……"
跨越了十幾年,阮小柔現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巧合。
那些牛奶瓶都是新鮮的,訂戶名字標簽全度被盡數撕去,怎麽可能是被丟棄的?
顧沉舟的垂著頭,嘴角似乎露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雨聲淹沒。
"那時候...你總盯著別人喝牛奶,所以……"
夏臨風突然冷笑一聲,打破了這微妙的氛圍:"所以這就是你跟蹤偷拍的理由?"
他大步走到阮小柔身邊,像護崽的猛獸般擋在她前麵。
"顧沉舟,你該去看心理醫生,這人腦子有問題就得治,跟蹤就是跟蹤,別在這裏試圖美化自己。"
窗外的雨勢漸猛,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劈啪聲響。
仿佛像是錯覺一樣,顧沉舟麵色有些蒼白。
阮小柔不知道說些什麽。
但忽然他聽到了顧沉舟輕輕的話音。
"樹洞裏的秘密...其實不止有牛奶。"
而阮小柔卻像被施了定身術般僵在原地,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對了,那個樹洞裏,除了牛奶,確實還藏著許多小紙條。
她曾經以為那是前一個撿牛奶的人留下的遊戲。
跟隨著那些小紙條,卻是還能再別的地方撿到一些別的東西。
阮小柔稱之為“藏寶圖”。
對了。
阮小柔猛地抬起頭。
忽然想到路上撿到的東西,就是這麽來的。
"那些...藏寶圖...還有路上我會撿到的嶄新文具……"她聲音發顫,"都是你做的?"
顧沉舟沒有回答,隻是突然轉身走向玄關。
他的背影在雨中顯得格外孤寂,黑色風衣下擺還在滴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深色的痕跡。
"等等!"
阮小柔下意識追了兩步,卻在門檻處停住。
她看見顧沉舟從信箱裏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雨水已經將紙袋邊緣浸得發軟。
"本來打算..."顧沉舟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等你生日再給告訴你的。"
他輕輕抖落紙袋上的水珠。
顧沉舟站在雨中,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那張總是冷靜自持的臉此刻卻透著一絲罕見的脆弱。
他緩緩打開牛皮紙袋,從裏麵取出一遝相冊,每一張照片都用塑封仔細保存著。
阮小柔怔怔地望著他,心跳如擂鼓。
——是她的照片
隻不過,這一次,已經被整理成了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