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那間藥房的門扇,淡淡的藥香味逐漸漫將出來。山間的薄暮,光線欲暗,玉清存的影子極淡地鋪於房內地上。
待到了這裏,他卻忽然失去了全身的氣力一般,隻斜斜地倚在門楹邊,臉色略有些蒼白地向那房內看去。
房中一人,正自端然趺坐於榻上,微垂著雙眼,隻著了一身青布中衣,僧裝打扮。正是淨蓮。
玉清存默然地凝視著淨蓮,他二人間不過幾尺的距離,卻仿佛天涯之遙。若心不在時,欲近,又如何能近。
他苦苦地抑製著心頭的悲苦,半晌無法移步,亦不能移開眼,不去看淨蓮。
正是這個人,吟唱著“生之瞬兮,長歌未央”,將極致的灑脫帶到他的身邊。是這個人,如天外仙客般地飄然而來。是這個人,於風中抱琴而立,清風般的微笑,端凝而挺拔,是超越了季節的生氣勃勃。是這個人,揮毫,品茗,撫琴,授藝,把盞,笑談……各各的記憶片段盡是難忘的生動美好。
卻教他如何舍得。
卻為何偏要做這日夜青燈黃卷,六根清淨的和尚。那樣的灑脫開闊,卻亦為何泥了這般的模式。這般的人物,如何便拘在了枯寂的寺廟之中。
便做了這和尚也罷了,卻又為何猶自柔情款款,又為何能有那般地激烈纏綿。
玉清存突覺一股怒意卷上心頭,徑自大步踏入了房中,伸手就去推那亦良久無語,顧自端坐的淨蓮,口中恨恨地問道:“那晚又為何救——”
話未完,卻吃驚地看見淨蓮竟隨著他這一推,應手斜斜倒向榻去。
他不禁一聲低呼,趕緊搶上去,扶住了淨蓮。卻見淨蓮已然睜開眼來。
那目光,卻是如昔一般地清亮。麵色,亦是如常。看去並不似受傷的模樣。中毒,亦不似。
玉清存心中驚懼而疑惑,隻覺淨蓮倚靠在自己身上,竟似無法自主動彈一般。四近無人,正自惶急無措,卻見淨蓮凝視著自己,盡是安撫之意。他心下略安,便將淨蓮輕輕放在榻上,站起身來。
但見淨蓮躺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自己,神色似歡喜,又似欣慰,目光柔和而深情。
此時暮色漸深,房中已有些昏暗,隻淨蓮的眼眸閃亮著,光彩流動。玉清存心頭有些迷亂,這個人,不正是當日的沈放麽?
他不覺低下身來,伸手輕輕撫向淨蓮的麵龐。那清俊的眉眼,如雕刻般的五官,是沈放。確實是他。
正癡迷間,手指卻在觸到淨蓮額際時僵住了。那曾經無數次梳綰的烏發,卻是再不見一根了。這,不是沈放,是淨蓮嗬。
他呆了半晌,突然似是記起了什麽一般,起身去取燈盞,點燃。複回至榻前,伸出手去,便欲去解淨蓮的衣衫。抬眼間觸到淨蓮疑惑的目光,卻一低頭,輕咬牙關,也不言語,徑自去解開了。
他取過燈盞,就著光亮,便向著淨蓮袒呈的身上看去。卻見光潔結實的軀體上盡布著一些青淤淡紫,似是咬痕,又有一些似是掐印。再翻過淨蓮,看他肩背部亦是如此。更下體傷處令他一陣心悸。
他怔怔地看著那些傷痕,心下明鏡一般。那晚,不是這淨蓮,又能是誰,替他解了那**之毒?!
他癡立於榻前,竟不覺那燈盞滑下,滾落於地,漸漸熄滅。房內,複又處於一片昏暗之中。
過了一歇,方聽見玉清存幽幽說道:“子斐,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長歎了一聲,複將淨蓮衣衫合上係好。取過被褥,輕覆於淨蓮身上。
並拾起燈盞,仍是點燃了,置於案上。之後,便自有些疲憊地坐於案旁椅上。他無語地看著淨蓮,卻見淨蓮臉上一片安寧沉靜,隻深情地凝視著自己。他心底卻盡是悲傷,並深深地震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