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決定了,玉清存不覺愈來愈是急切起來,一路上,不斷加鞭。但見野山迷蒙,靄煙四起,玉清存一騎踏塵,瞬間沒入蒼藍的暮氣之中。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此時恨不能立時見到淨蓮,但問個清楚明白,便自此兩相撩開手去,亦餘生無憾了。
待得到達山門,安頓好鞍馬行囊,玉清存便行色匆匆地拾級而上。到得大殿,因是記得路徑,他便自行向那別院轉去。
正疾步而行,忽聽身後一聲急喚:“哎——停住了!”
轉頭看去,卻是覺慧。但見他氣喘籲籲地趕將上來,一把扯住玉清存的襟袖。
“喂,你!——啊?!玉先生……”覺慧一臉忿忿,正欲發作,卻瞧清了是玉清存。他不禁一呆,遲疑著縮回了手,複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玉先生。隻是大師才剛主持完一場佛事,正自後院歇息,囑咐我等不得前去打擾……”
玉清存卻在聽到那句“才剛主持完一場佛事”後,驀然心下一涼。卻原來這一路全是空自念了一場,他那裏一切照舊,何曾因他玉清存有過絲毫變化。
亦無非是他自家將那晚的事看得嚴重罷。那淨蓮,卻是並未在意。佛家所謂舍身渡人爾。或者,根本即不是那淨蓮為他祛除的毒性。種種,竟不過是自己的一場癡念罷了。玉清存心中痛極,臉上卻是浮出些笑意來,竟是諷味十足,望去蒼涼無比。
覺慧那邊正睜著雙溜溜的大眼,小心地瞧著玉清存的臉色。他知道淨蓮大師對這位玉先生自與別人不同,卻是不想有甚開罪於這俊美高華的玉先生處。卻驀然見到玉清存臉上慘淡之極的笑容,不禁嚇了一跳。他有些瑟縮地後退了一小步,囁嚅著道:“玉先生……大師說道,待歇息完畢自會轉來……大師一向不喜有人……擅闖後院……”
山徑上微風卷來,玉清存的綸巾於風中輕輕飛舞,麵容看去憂傷而美好。他略低轉過頭來看向覺慧,微含住些笑意,卻聲音有些暗啞地說道:“小師父,我既來了,便見見他罷,隻當麵告個辭。一切怪責,自有我一力擔承。”
覺慧聽他這般言語,竟自心頭湧起一股濃烈的哀傷來。他一時大驚,趕緊雙掌合十,垂下眼念了句佛,暗道罪過,怎可妄生情根。待抬起眼時,卻見玉清存已自飄身向著通往別院的小徑而去了。
他張開口,欲呼,又止。隻愣愣地看著玉清存的背影,隻覺今日這俊美異常的玉先生竟是如此悲傷。他立在那路口,卻似被那悲傷感染了一般,動也不動,茫然若失,竟自忘了不可妄動情根的佛戒。
大殿前的香煙源源升起,於空中繚繞不絕,和著漫山的陰沉暮色,任是青翠猶存,竟亦是如許地空茫而淒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