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簪子有什麽好看的?不過那麽幾支。”

順著楚溪婉手指的地方,楚汀蘭這才注意到楚池絮頭上的簪子,主體雕成花朵狀,上麵伏著一隻蝴蝶。屋外陽光透進來落在簪子上,上麵雕著的蝴蝶翅膀薄如蟬翼,隨著楚池絮的動作,那翅膀顫顫巍巍仿若要飛出去。

楚汀蘭心裏也是一陣泛酸,說道:“哼,說不定是假的。”

楚溪婉笑笑說:“三姐姐,就算是假的,這簪子怕也要幾百兩。隻是二姐姐怎麽會有錢買這麽好的簪子?我們的月銀不是一樣的嗎?”

楚汀蘭撇撇嘴,沒有說話。

楚溪婉又說道:“哎,本來我見今天三姐姐這般漂亮,已是驚豔。不過現在看來,二姐姐有了那支簪子卻是比三姐姐更加美了。”

楚汀蘭惱恨的又看了楚池絮,手裏的零嘴也扔到了地上。莫不是楚池絮故意戴了那簪子,想要在眾姐妹間出風頭?

隻可惜,她帶著支假簪子,卻是被自己看破了。

自以為猜到了楚池絮心思的楚汀蘭起身向楚池絮走去,身為東府小姐,她怎麽能讓楚池絮戴著假簪子丟了東府的臉麵?

楚溪婉看楚汀蘭的樣子,開心的笑起來,抓了把瓜子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準備看好戲。

楚汀蘭走近楚池絮,微微抬手就想要拔下她頭上的簪子。楚池絮覺得身邊有異樣,下意識的一偏頭,避開了楚汀蘭。

她起身回頭瞪著楚汀蘭,冷聲問:“你幹什麽?”

“我讓你不要丟了東府的臉麵!”楚汀蘭理直氣壯的說,“把你的簪子給我!”

屋子裏突然寂靜一片,幾人目光都看向楚池絮楚汀蘭兩人,俱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楚池絮看了楚汀蘭一會兒,翻了個白眼轉身走開。心裏暗道,不知這楚汀蘭又是發什麽病。

楚汀蘭卻不肯善罷甘休,追上楚池絮拉住她說:“你到底還要不要顧著東府的臉麵,堂堂東府的嫡親小姐,怎麽能戴著支假簪子?”

楚池絮皺眉看著她,問:“你在胡說什麽?”

“誰在胡說了?你頭上的玲瓏簪難道還是真的不成?”

小姐們對時新的首飾衣服最是關心,連帶著她們的丫鬟也都知道一二,聽到這話便都看出楚池絮頭上的簪子是玲瓏簪。

楚湄若露出一個頗為天真的笑容,說:“哎呀,是玲瓏簪,聽說要好幾千兩哪。二姐姐,你怎麽有錢買的?”

隨即像是突然那反應過來,捂住嘴一臉的不可置信,說:“聽三姐姐說是假的,那看來真的是假的了。二姐姐,就算沒錢,我們也不能戴假簪子啊,這樣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以為東府拿不出好東西來,隻能用假的撐場麵。”

楚湄若年紀最小,也最喜歡用露出一副天真的樣子說些傷人的話。

楚溪婉若有似無的附和了幾句,隻話裏話外都是打著楚汀蘭的名號,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楚池絮隻覺得莫名其妙,解釋道:“這個簪子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難道是真的不成?”楚汀蘭卻根本不相信,問道,“你哪兒來的錢買這麽貴的簪子?”

隻還不等楚池絮說話,楚汀蘭又接著說:“就算你有錢,又上哪兒買的?這簪子是限量的,我去的時候都已經沒了,你去哪兒買的?”

楚溪婉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淡淡開口說:“三姐姐,你不知道,琳琅閣的首飾受歡迎,一出新品就會有仿冒的。隻是那些仿冒的都給商家小姐買去了,在官家小姐裏,也沒人戴那些假的。”

楚汀蘭臉色更黑,伸手又要去拔楚池絮頭上的簪子,說道:“快給我。”

一向好脾氣不願動怒的楚池絮也生氣了,一把抓住楚汀蘭的手,道:“你說我丟了東府的臉麵,你這樣直接動手動腳的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就沒有丟東府的臉麵?”

“你!”楚汀蘭怒聲道,“要不是你戴了假簪子硬要充大尾巴狼,我怎麽會管你?”

“我是你的嫡親姐姐!”楚池絮甩開楚汀蘭的手,冷聲道,“有你這樣當眾誣蔑親姐的嗎?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東府不和。”

“何況。”她伸手撫了撫自己頭上的簪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時真的玲瓏簪,你買不起,買不到,不代表別人也買不到吧?”

“你,你騙人!”楚汀蘭根本不相信,同樣都是東府的嫡小姐,怎麽可能自己沒辦法得到的東西,楚池絮卻能得到。楚汀蘭覺得心口一陣陣泛酸。

楚池絮卻已不想再理會她,轉身便要離開暖閣。

楚汀蘭上前兩步,還要動手,一聲嗬斥突然傳來:“住手!”

幾人一看,卻是紀雲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紀雲卿原本在正屋陪著李氏她們聊天,兩人還是唇槍舌劍,讓紀雲卿應付的精疲力盡。突然聽到隔壁暖閣有吵鬧聲,便連忙和李氏她們說了一聲過來查看。

原本宋貞芸和方氏也要跟著過來的,被紀雲卿用‘肯定是小孩子之間鬧得急了,我這個做嫂子的過去看看就好’給打發了。不然她們兩個一過來,肯定又沒完沒了了。

隻是剛到窗外,就聽到楚汀蘭指責楚池絮戴假的簪子,竟然還想動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趕緊進屋阻止。

“原來是大嫂。”楚汀蘭悻悻然放下手,陰陽怪氣的說,“我還以為是誰哪。”

紀雲卿板著臉,瞪了楚汀蘭一眼,說:“你對自己的姐姐動手動腳,這就是母親平時教導你的嗎?”

楚汀蘭撅著嘴,不服氣的說:“是她要戴假的簪子,我隻是不想看她出去丟了東府的臉麵。”

“你到底是顧忌東府的臉麵還是其它的什麽原因,你自己心裏有數。”紀雲卿不客氣的說,“有時候也該動動腦子,莫讓外人看了笑話。”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自然是為了我們東府的臉麵!”

紀雲卿繼續說:“既然是為了東府,我就告訴你,池絮頭上戴的自然是真的玲瓏簪。她是我們東府的嫡親大小姐,自然隻有真的才配的上她。”

這話一出,楚汀蘭和楚溪婉兩人臉色都有些變了。

“你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嗎?有憑證嗎?”楚汀蘭頗為不服,其實心裏依然信了一半,隻哪肯就這麽低頭。

而且,楚池絮算什麽嫡親大小姐,她娘都已經死了,現在當家主母的是自己的母親,有好東西自然應該是先給自己才對。

“我說是便是,你以後便知道了。”紀雲卿說,“你作為東府的嫡親小姐,到底把教養都扔到哪裏去了?對自己的長姐大呼小叫,對我這個嫂子也毫無敬意。我一進來你就陰陽怪氣,還不斷質疑我的話,你再如此,我可要叫母親好好的管教你了。”

楚汀蘭哪受得了這個委屈,從小到大也沒人敢在眾人麵前這樣教訓她。登時眼眶一紅,氣呼呼的坐在凳子上,指著紀雲卿口不擇言的說:“你就是個外姓人,有什麽資格管我?”

一直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楚池絮一把拍下楚汀蘭的手,冷聲說道:“她是大嫂,不可不敬。”

紀雲卿心裏暖暖的,沒想到楚池絮會護著自己,這是不是說她接受自己了?

安撫的衝楚池絮笑笑,她轉向楚汀蘭厲聲喝道:“就算我是外姓人,也是你嫂子!你這樣胡言亂語,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這話傳出去,便是我們東府內裏不和,小姑子和嫂子針鋒相對,鬧得家宅不寧。這才是給東府抹黑!下了東府的臉麵!”

說完,她意有所指的看向楚溪婉和楚湄若,示意自己說的外人到底是誰。不過嘴裏卻說:“幸好這裏沒有外人,四妹和五妹也都是懂事的,這事肯定不會說出去吧?”

楚溪婉和楚湄若兩人隻能點頭,說:“大嫂放心,這些都是家裏事,沒什麽好說的。”

楚汀蘭覺得自己又委屈又生氣,偏偏紀雲卿訓斥的話句句在理,她一時間也找不到話來反駁。隻能兀自坐在登子上生氣。

楚溪婉怕再鬧一會兒便要引來宋貞芸幾人,到時候就算自己摘得再幹淨怕也是免不了被訓斥一番。便起身假裝貼心的說道:“大嫂也莫要生氣,三姐姐隻是有些生氣,才會口不擇言,不是故意要對大嫂不敬。大嫂也就不要責怪三姐姐了。”

紀雲卿裂開一個假笑,說:“四妹妹,雖然我們是一家人,但東西兩府向來是內務分開,井水不犯河水。妹妹是西府的人,東府的事就不勞妹妹操心了。”

言下之意,你一個西府的人,不要手那麽長伸到東府來,你還沒資格管東府的事。

楚溪婉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眼裏卻是閃過一抹惱怒。這個紀雲卿倒是個牙尖嘴利的,堵她們嘴的時候是一家人,等自己想說話了就是各管各的。

楚湄若在一旁偷偷的掩嘴笑了,她看這裏誰都不順眼,不管是誰倒黴她都開心。最好是這幾個人打起來,鬧將到宋貞芸她們麵前去,她才高興哪。

紀雲卿施施然坐到凳子上,姿態悠閑隨意的繼續說道:“其實按理說,你們西府的事情我也不該多嘴的。隻是從輩分上來說,我是你們的長嫂,也能說上兩句話。”

她的目光突然變冷,說:“兩位小姐也是西府精心教養出來,下回莫在別人家裏隨意說話。不然要是出了事情,還以為是你們故意挑唆,讓人家裏家宅不寧,這不是讓西府樹敵嗎?到時候可就糟了。”

楚溪婉身體更加僵硬,勉強勾起嘴角扯出個笑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不知道紀雲卿在外麵聽了多久,又聽到了什麽。

其實紀雲卿根本沒有聽到她教唆楚汀蘭的那番話。隻是楚汀蘭素來不是個心細的人,怎麽會突然直接就發現楚池絮頭上的簪子,還能聯想到假的上去,當著眾人的麵就要給楚池絮難堪。

所以才會猜測,許是有人故意引導她。不過沒有證據,也隻能這樣似真似假的警告一下她們兩個。

四位小姐,除了楚池絮都被紀雲卿教育了一頓。

楚溪婉和楚湄若兩人是不敢再隨意開口,楚汀蘭還在兀自生著悶氣,楚池絮向來就不是個多話的。屋子裏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僵凝起來,突然外麵響起丫鬟的聲音,“秉老夫人,夫人,西府的老夫人到了。”

卻是裴氏到了。

楚溪婉姐妹兩人頓時如蒙大赦,忙忙站起迎出去,“祖母午睡醒了,我們快去迎接吧。”

原來裴氏素來有在午間小睡一會兒的習慣,才會落後眾人這個時間到來。

紀雲卿起身整了整衣服,帶著楚池絮和板著臉的楚汀蘭隨著眾人去迎接裴氏。

一眾人迎了裴氏,又略坐了坐,便到了晚宴開席的時刻。

男賓和女眷按照慣例應是分開的,隻是東西府兩家名義上還是一家人,所以並沒有分成兩個房間,隻是在中間立了扇屏風意思一下。

眾人分主次長幼入了座,桌上已經擺上了十二道大菜,並涼菜與湯品,總共三十六道菜,琳琅滿目。

屋角燃著大熏籠取暖,周圍丫鬟仆婦林立,眾人也是喜笑顏顏,在不知內裏的人看來還真是三代同堂的其樂融融的大家族場景。

隻身在其中的紀雲卿卻是知道,這一片和樂的麵子下,裏子卻是是各種勾心鬥角,你爭我奪。

眾人自然先是敬長輩,吉祥話一套一套的,長輩們準備了大大小小的紅包分給眾人。這套場麵的流程走下來,才能安安靜靜的吃個飯。

隻紀雲卿坐下後掃到楚溪婉,剛才雖然教訓過了,但是心裏還是覺得窩火。

她招來琉月附耳吩咐兩句,琉月連連點頭便悄悄離開了。

不一會兒,琉月手捧著一個盒子返回了大廳交給紀雲卿。

紀雲卿打開一看,滿意的點點頭。她突然起身高聲說道:“今天是除夕夜,我也沒什麽好送大家的。我從琳琅閣拿了些簪子,就當做是拜年的禮物送給眾位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