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聞言不禁挑了挑眉,心中暗道裴氏這老太婆不要臉,做了那麽多肮髒事,還敢說自己虔心禮佛,得觀世音保佑?憑她也配,那可就是老天不開眼了。

更何況,說河湖先生是江湖郎中?隻怕等下就算她不出手,也有熱鬧可看了。

“老夫人說的哪裏話。咱們景寧侯府雖分了兩府,但說到底還是一家人。弟媳的身子一直不見好,我這個做大嫂的也是操心的。”

紀雲卿說著,還露出一臉擔憂的神色。

裴氏見了卻哪裏會信,冷笑道:“這麽說來,侄媳婦此來是好意了?既是如此,怎不見侄媳婦先來與老身說明,再行請人?又為何連個小丫頭都不讓出院子,要把事情偷偷摸摸給辦了?你究竟安得什麽心?”

“是這小丫頭跟您嚼舌根的?”紀雲卿瞥了一眼站在裴氏身後的珊瑚,見對方垂著頭不說話,冷笑道:“哪裏是侄媳婦沒安好心哪,隻怕是這個丫頭唯恐天下不亂吧。侄媳婦受二弟囑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來了河湖先生,想著時間寶貴,便先來了弟媳房中,不及與老夫人稟明。而後我便遣這丫頭去與老夫人送信的,隻是她先前衝撞了我,被我訓了幾句,沒想到卻記仇至此,膽敢胡言亂語,要調撥我與老夫人的關係呢。”

珊瑚一聽這話,哪裏還能默不作聲,忙是抬起頭來氣憤道:“大少夫人真是紅口白牙的冤枉人,你分明就是……”

還不等她話說完,好幾雙眼睛便同時瞪向了她,嚇得她登時閉了嘴。

裴氏心中暗恨這丫頭沒眼力見,這個珊瑚,有點兒小聰明,卻終究上不得台麵,心性不夠沉穩,稍一激便張牙舞爪,不堪大用。

如今她一插嘴,反倒給了紀雲卿很好的理由。

果然,就見紀雲卿佯怒道:“哼,瞧瞧,這丫頭如此刁鑽潑辣,當著眾位主子的麵也敢如此無禮,足見平日裏是何等作風了。”

裴氏看了看房門,心中著急,如果紀雲卿請來的人真的瞧出了孟氏的不對勁,還能把人給救回來,那她那許多籌謀可就是白費了。

紀雲卿不虧是巧舌如簧,又知進退,沒有讓她找到什麽由頭和破綻,眼下也不想和紀雲卿多作糾纏,於是道:“聽侄媳婦兒所言,倒真是我誤會了你了。珊瑚自小就進府當了奴婢,一直是謹守本分的,今日想來是為主心切,有些失言了。來呀,掌嘴二十。”

這話一出,珊瑚頓時一驚,連忙告饒。

“老夫人,老夫人饒命啊,饒命啊。”她心裏清楚,裴氏這麽說,那就是要叫她認了那些罪名,好叫裴氏下了台階,尋到由頭進門。

她心裏雖知道,可她自入府就從未受過罰,眼下要她挨二十下掌摑,自然是有些不情願,便開口求饒起來。

可裴氏卻是眉峰都未動一下,示意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上前就開始甩起巴掌。

轉頭,裴氏便對紀雲卿笑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便就此揭過吧。侄媳婦既然也是一片好意,那這便隨老身進屋去一起瞧瞧孫媳吧。”

她一臉“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和氣模樣,就要推門進屋。

可紀雲卿又一步踏前,擋在了她麵前。

裴氏這下可是繃不住了,眉頭一皺,厲聲道:“侄媳婦這是何意?老身進自己府裏的地方,你憑什麽攔著?”

她跟紀雲卿在門外耗了這一小會兒的功夫,若是稍微有些本事的大夫,怕早已是看清了端倪,眼下可再也耽擱不下去了。

紀雲卿知道裴氏心裏著急,自己就更不急了,笑道:“老夫人恕罪,河湖先生診病有規矩,不能受旁人打擾的,侄媳眼下隻能好好守著門了。”

裴氏聞言,心頭火氣!這個紀雲卿,好說不行歹說不行,就是個油鹽不進的硬茬子!既然如此,自己便不跟她再廢話周旋了。

“哼,老身要進自家門,見自家的孫媳,我還不信了,今兒誰能攔得了老身!”她執意翻臉,便不管不顧地抬起拐杖,一把推開紀雲卿的身子,便要直接用拐杖頂門而入。

紀雲卿不妨這老家夥來這一手,頓時禁不住後退幾步,身子絆在矮幾上,險些摔倒。幸好璃星眼疾手快地上前將她扶住,這才站穩了身形。

她皺了皺眉,正要再次阻止裴氏的動作,卻見房門忽然從裏麵被人打開了!

房門一開,裴氏手上動作便是一頓,慢慢放下了手中拐杖,看著立在門口的那個俊逸而略顯消瘦的身影。

“衡兒……”裴氏開口,正要說些什麽,卻在觸及到楚汐衡那雙眼眸時,生生將所有的話都咽下了。

那是一雙好看的眉眼,可此時,那雙眼眸中卻滿是傷心與失望,更夾雜著一絲冷如冰錐的寒意。

被這樣的一雙眼盯著,饒是裴氏也不由心中一顫。

楚汐衡向來是個溫順孝敬的孫子,從來不曾對她有過半絲的不敬,更遑論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呢?

不等她反應,楚汐衡便開了口。

“祖母,今日就是您不來,孫兒也要去您院兒裏討個說法!”他的聲音有些生澀沙啞,語氣卻含著怒意。

“孫兒的夫人自從臥病起,便是您舉薦的大夫給看的診,如今,河湖先生卻診出夫人之所以病得如此厲害,便是那些藥方出了大問題!若是再晚些時日,夫人隻怕要芳華早逝!難道這一切你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祖母!”

楚汐衡雙手死死握著門板,那力道已讓他指節發白,而他說話的語速越來越快,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到了最後,竟是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

這一聲,驚得裴氏身子便是一顫,踉蹌後退了兩步,才被身後的宋貞雲扶住了。

她抖抖索索著抬起手,指著一臉憤怒哀傷的楚汐衡,罵道:“好你個不孝孫,竟然敢這樣對你祖母說話,你這些年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連知書達禮都不會了嗎?”

聽了這話,楚汐衡也漸漸平息了怒火,不過,他倒不是真被裴氏說得羞愧,反而是一種失望至極的冷靜。

他的祖母,那個自己一直敬愛的老人,很可能就是設局想害死自己深愛妻子的背後主謀,如今被自己當場質問時,竟還毫無愧色和悔意,反而還要用“不孝”的罪名來壓製自己。

“今日,一切都會查個水落石出,希望這一切都和祖母無關,隻是一場誤會罷了。”他神色冷漠地低低說了一聲,而後脫力般放下了雙手,似乎一顆心已經傷透了。

瞧他這幅樣子,宋貞雲頓時心頭一驚,將裴氏交給了一旁的老嬤嬤照看,自己則幾步踏前,來到了房門口。

她看了一眼紀雲卿,精心描過的眉眼也擋不住她眸中閃過一抹惱恨與狠厲。而後,她扭頭對楚汐衡。

“衡兒,那大夫可是為你祖母常年診病的,醫術自是不必多說的。祖母舉薦那大夫,自然是盼著媳婦兒的病能早日治好的,哪裏還能存了旁的心思?如今你大嫂許是有心幫忙,可也不知從哪裏請來的江湖郎中,這信口開河的本事的倒是不小,竟三言兩語讓你對祖母有了這些誤解,實是不該。這樣的人,我看,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可信。”

紀雲卿聞言,差點嗤笑出聲。

那個叫珊瑚的丫頭去報信的時候,究竟有沒有說清楚河湖先生的身份?或者,那丫頭說了,可裴氏和宋氏卻充耳不聞,沒當一回事?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愚不可及,竟然敢質疑河湖先生的醫德醫術?

“嬸嬸這話,雲卿可就聽不懂了。”

紀雲卿一臉無辜,眨了眨大眼道:“河湖先生的聲望可說是天下皆知,京中貴人就算要請河湖先生診病,那都是要遞了帖子乖乖排隊的。嬸嬸卻說河湖先生是江湖郎中,說的話是信口開河?嘖嘖嘖,真不知道,那些貴人們若知道嬸嬸這般說,會怎麽做呢?”

她聲音輕柔不帶絲毫寒意,可這話裏的意思卻叫宋貞雲和裴氏聽了是如墜冰窟啊!

河湖先生,這個稱呼今日裏已是聽了好些遍了,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去在意,眼下被紀雲卿這麽一說,再去細細想來,卻的確是早有耳聞的!

這不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神醫,在大胤王朝有“降世神醫”的美稱。據說就連皇帝想請他入太醫院,他也都以閑雲野鶴慣了為由,給拒絕了。

這樣的大人物,景寧侯府一個破落的門戶自然是開罪不起的,更從來沒有想過會將其請到府裏來。

可如今,人不僅來了,還被自己給不小心得罪了。宋貞雲和裴氏想明白了這些,臉色就不由得黑如鍋底了。

正在此時,一襲白袍,蓄著山羊胡的河湖先生也從房中走了出來,肩上仍舊背著來時那個藥箱。

楚汐衡和紀雲卿見了河湖先生,忙恭敬地行了禮,楚汐衡更是迫切地問起了孟氏的情形。

河湖先生道:“方才,老夫已為二少夫人施針,如今她身體經絡已然打通,隻需按照老夫開的藥方繼續加以調理,不出一個月,便可行動自如。最多半年,必然痊愈。”

楚汐衡一聽此言,眸光便是猛地一亮,朝著河湖先生便要跪拜而下,卻被河湖先生扶了起來,楚汐衡無法,隻得躬身深深一揖,誠摯道謝。

紀雲卿心中也是高興,也對河湖先生道了謝。

河湖先生笑著讓兩人不用如此,繼而便將開好的藥方交給了楚汐衡,楚汐衡如獲至寶一般收了下來,交代身邊可信之人馬上去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