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見孟氏這般模樣,頗是有些不忍,遂開口勸道:“弟妹,正所謂吉人自有天相,好人自有好報。你如今還不到絕望之時,若你都放棄了,二弟該當如何呢?”
孟氏聞言愣了愣,也想到了楚汐衡,想到了夫妻之間的相知相守,若自己就這麽離去,楚汐衡該會成了哪番光景?
想到這裏,她心頭不由湧起錐心的疼痛和莫大的勇氣。是的,她不能就此絕望,哪怕再苦再累,她也要抱著一線生機,不能就這樣丟下楚汐衡。
何況,自己還盼著,能為他生個一兒半女呢。
“是啊夫人,您可一定不能胡思亂想啊,少爺他時時刻刻都掛心夫人,夫人萬不可失了信心的。”那楚汐衡派來的丫鬟也忙出聲寬慰。
孟氏抬眼望了紀雲卿一眼,向她投以感激的一眼,道:“大嫂說的是,就是為了相公,我也該不懼任何艱難險阻。”
紀雲卿笑著點了點頭,孟氏才又看向那丫頭,吩咐她去回楚汐衡的話,將她打發走了。
紀雲卿又與孟氏聊了少頃,見她已然麵露疲態,便起身主動提出了告辭,隨即便帶著璃星出了孟氏的院子,往外院行去。
她蓮步輕移,紫色的羅裙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搖擺,明明是那樣輕盈靈動,卻無論如何掩不住其中一絲沉重。
忽而,紀雲卿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她眼前西府和那日裴氏壽宴時並沒有多少不同,一樣的青瓦白牆,一樣的綠樹紅花,它們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顯得如此鮮明奪目,如此生機盎然。
唯獨孟氏的那座院子,卻似乎連陽光都照不進去,一股森森死氣從中隱隱透出,帶著一絲悲涼和無奈。
紀雲卿看著孟氏主屋的方向,心頭動了動,眸光中便不禁多了一絲惻隱。她不想就這樣看著孟氏赴死,畢竟孟氏從始至終都是無辜的。
她沒有做錯什麽,隻是因為與楚汐衡相愛,便成了裴氏攀附權貴的絆腳石,以至於如此芳華之年,卻早早失去了性命,失去了幸福。
若今生,她也沒有注意到孟氏這裏的不妥之處,那孟氏,還將踏上如前世一樣的不歸路。
一陣微風吹過,吹起紀雲卿鬢角的發絲,輕輕撫過她的臉,微微的癢。
紀雲卿笑了,她望了望萬裏無雲的晴朗天空,低低呢喃:“願這青天之下,少一縷冤魂。”
言罷,紀雲卿扭過身,似乎是做了什麽重要的決定一般,腳步堅定地朝前而去。璃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同樣的腳步堅定。
就在主仆二人剛出外院幾步路時,便在一處回廊上遇到了紀雲卿正想設法去見的人,楚汐衡。
楚汐衡是知道紀雲卿來探望孟氏的,心中自然是感動。他一見紀雲卿,便上前兩步,主動道:“蒙大嫂今日來看望內子,小弟在這裏多謝了。”
紀雲卿笑著道:“二弟莫客氣,弟妹是個惹人憐愛的可人兒,大嫂覺著與她甚是投緣。之前老夫人壽宴之後便尋思著來一趟,卻奈何府中事忙,脫不得身,這才到了今日。”
楚汐衡也露出一抹和氣的笑容,道:“大嫂太客氣了。”
紀雲卿見楚汐衡臉上雖然在笑,卻是隱隱有一絲焦慮,便猜測,大概是那回話的丫鬟將孟氏方才的一時失態告訴了楚汐衡,如今他這是急著去寬慰孟氏吧。
“二弟與弟妹當真是伉儷情深。”紀雲卿真心實意地如此說道,想著自己要找楚汐衡的目的,便直接點醒道:“我聽聞二弟妹已是問醫用藥了許久,卻仍是不見好,反倒是愈發不好受了。也不知這大夫是何人請來的?是否真有本事?或者……二弟,你說,會不會是這大夫並不擅此症?”
楚汐衡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即便想開口說這大夫是裴氏親自點的,應該是有些本事才對。可不知他想到了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紀雲卿見此,便知楚汐衡心中也有了些懷疑,便又道:“據我所知,弟妹剛入府時分明是好好的。若說底子差一些吧,可也不比旁人遜色太多的,怎地如今調養了這許久了也不見絲毫好轉?再怎麽說,也不該更差才是吧?我倒是知道一些不錯的大夫,若二弟覺得有需要,不若我引薦幾個來與你瞧瞧。”
她這話不過隻是說著客套,這京城裏哪些大夫好,楚汐衡隨意打聽一番便能知曉。隻是他從前沒有想到大夫會有問題,如今既然起了疑心,便自然會自己去辦這事。
“多謝大嫂美意。大嫂所言極是,弟弟記住了,的確該多請幾位大夫來給內子瞧瞧,興許一個不行,下一個便行了。”
楚汐衡這般說著,眸中卻隱含思量。
紀雲卿見此,知道目的已經達成,便轉了話頭道:“二弟說得是呢。對了,再過幾日便是秋闈,二弟也是今年參試的學子之一,大嫂便預祝二弟你金榜題名!”
楚汐衡笑著施禮謝過了,又說也希望楚瀟寒能高中。
二人又客套了幾句,楚汐衡親自將紀雲卿送出了西府,這才轉身去了孟氏那裏。
紀雲卿今日探望過了孟氏,又提醒了楚汐衡,原本心情還不錯,可她離開西府之後,便顯得有些心緒不定,直到回到雲莘院,麵上的神色也不見好。
璃星不由有些奇怪,給紀雲卿斟了一杯茶,問道:“少夫人這是怎麽了?今日的事本是挺順利的,您該是寬心了些才是,怎地看起來卻愈發焦躁了?”
紀雲卿接了茶,送到嘴邊,卻又放了下來。
她皺著眉頭道:“方才與二弟聊起來,這才想起來,過幾日的確便是秋闈了。你瞧我這些日子忙得暈頭轉向,竟是隻顧得上檢查相公三餐和點心是否正常,都沒好好給相公進進補。”
雖然方氏已經被李老夫人趕到了城外的清涼寺,可紀雲卿還是不放心,愣是每日都檢查楚瀟寒所用的一應飯食點心,哪怕是自己小廚房送來的也不放過。
隻是眼下秋闈將近,自己卻還未給楚瀟寒多做些什麽,總讓她覺得有些懊惱和不安。
“此次秋闈,對相公來說,定是萬分緊要的。我定要做些什麽才好。”
想到這裏,紀雲卿再也坐不住,竟然親自去了小廚房,下廚為楚瀟寒多燒了幾個好菜,又命小廚房每日裏再加一份燕窩做點心,這才勉強領著一群下人回房中擺膳。
楚瀟寒聽莫寒回稟,說少夫人派人來請他回主屋用午膳,不禁挑了挑眉,心中想著,是不是今日去西府,紀雲卿有了不錯的收獲,心情好,所以想與他說說。
否則,往日裏的午膳,楚瀟寒也時有在書房直接用了的,紀雲卿也沒有特意差人來請的。
楚瀟寒擱下筆,便回了主屋。
當他踏入外間,看到那滿滿一桌子的菜時,著實是忍不住愣了愣。
“夫人今日看來心情不錯。”楚瀟寒笑了笑,走到紀雲卿身旁落座。
紀雲卿也朝他笑了笑,忙拿了筷子往楚瀟寒碗裏夾菜,可見那碗隻放了個雞腿和幾塊魚肉就塞不下了,便不滿咕噥道:“這碗也太小了些。”
楚瀟寒無奈地搖了搖頭,正要說些什麽,卻聽紀雲卿扭頭衝門外道:“去廚房再添個大些的碗來。”
下人應聲正要去,紀雲卿卻又喊住了他,皺眉想了想,道:“還是直接拿個盤吧。”
那下人一聽便愣了,竟是好一會兒沒回過神,直到紀雲卿不耐煩地催促,才趕忙應聲下去了。
盤?
楚瀟寒聽著這字眼,也是忍不住愣了。自己夫人,這是要讓自己用盤吃飯?
“夫人。”楚瀟寒看著紀雲卿,試探道:“夫人這是,要讓為夫,以盤作碗來用膳?”
“嗯,是啊!”沒想到,紀雲卿竟然真的點了點頭,“相公,再過幾日便是秋闈了,你可要多進些補才是。你看,這個,這個,這個,都是特意給你做的。”
紀雲卿邊說著,邊又夾了些菜到自己的碗裏,推到楚瀟寒眼前,又給他盛了一碗鮑魚海參湯,催楚瀟寒喝下。
楚瀟寒麵色古怪地看著自己眼前擺著的一大堆大魚大肉和鮑魚海參湯,覺得自己有些頭疼。他覺得,自己吃下這所有的東西,比硬背十本書還難。
他不由苦了臉,無奈地打算和紀雲卿好好商量商量。
“夫人,為夫若是將這些全吃下去,隻怕這肚子,就要不舒服了。”
紀雲卿聞言,看了看那些寄托著她的心意的大魚大肉,皺了皺眉,道:“是這樣嗎?”
楚瀟寒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道:“是。”
“可是……”紀雲卿猶豫著,似乎在想,怎麽才能讓楚瀟寒吃完這些東西,又不會鬧肚子。
“夫人,這些你吃,剩下這些,我盡力吃掉,可好?”楚瀟寒將紀雲卿那個碗推了回去,說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紀雲卿還是皺著眉,但轉念一想,先讓楚瀟寒將現有的東西吃完再說。於是她便點了點頭,同意了。
楚瀟寒暗自鬆了口氣,執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來。
紀雲卿托腮瞧著楚瀟寒,見他一口一口將飯菜都吃了,心中那點焦躁似乎平複了一些。當楚瀟寒將碗中的東西都吃掉後,紀雲卿忙又給他添滿。楚瀟寒知道她的心意,便又將東西吃了。
紀雲卿見此,又動筷子給楚瀟寒添滿了一碗。
楚瀟寒再也塞不下了,他放下筷子,看著紀雲卿,卻見她碗裏的飯菜連一口都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