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瀟寒聽得紀雲卿如此一問,先是愣了愣,顯然是有些驚訝。
但他知道,紀雲卿這樣問肯定是自有她的道理,便也不多說什麽,微微一笑,道:“京都裏的郡王隻有兩位,是祖孫倆。老郡王如今已是年過六旬了。至於小郡王,今年也有二十多了,且他早已有了正妻。”
紀雲卿聽罷,微微皺了皺眉心。
那老郡王自不必說,與紀雲瓔此事定無瓜葛。可依她對紀雲瓔的了解,她自然也不可能自甘墮落去引、誘一個有婦之夫。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紀雲瓔昏了頭,要不顧及名分跟了那個小郡王,可大伯也是絕不會同意的。可眼下紀雲瓔既然是到了京都,又並未真的躲躲藏藏,那麽,想必大伯是知道此事的。
如此一來,那便隻有一種可能說得通。那就是,有人拿假身份,騙了紀雲瓔!
紀雲卿想了想,覺得此事與自己無甚關係,便也懶得再多想。倒是眼前這個枕邊人,更值得她花些心思呢!
從方才他回答自己的問題來看,楚瀟寒並未多想便能說出兩位郡王的情況,似乎這些都早已烙印在他的心中一般。
能夠對他們如此了解,那麽,總不會隻了解這二人罷了。再聯係之前種種,足見楚瀟寒對京中各府的情況,隻怕是了如指掌。
可他每日裏都在景寧侯府中,甚少出門,又是怎麽得到這些消息的呢?毫無疑問,他定是有自己的一方勢力的。
紀雲卿想著,不由有些困惑。
這樣的楚瀟寒,顯然與自己所知的那個楚瀟寒是不同的。自己所認識的,應該隻是楚瀟寒在人前的故意裝出來的樣子。那麽,若前世他也有今生這樣的實力,又怎會最終受自己所累,遺憾離世呢?
紀雲卿悄悄看了一眼楚瀟寒,口中支吾道:“相公,你與我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嗯……該說,是越來越不同了呢。”
楚瀟寒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問道:“哦?那夫人以為為夫當是如何?”
紀雲卿抿了抿唇,道:“我雲英未嫁時,曾聽聞京中多傳言,相公你雖一直也勤勉刻苦,奈何資質……平庸,並未有何建樹。”
楚瀟寒倒的確是自己有意為之,希望外界對自己是這般印象。可聽這些話從紀雲卿口中說出,不知為何,隱隱有些覺得好笑又無奈。
“如今你已加入侯府,該知曉,許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隻有收斂鋒芒,韜光養晦,方能保全自身。”
紀雲卿也是點了點頭,她自然是知道這些的,尤其是經曆了今生這許多事,更加明白了楚瀟寒的不容易。
“倒是你。”
紀雲卿還尚未對楚瀟寒的話做出什麽回應,卻聽楚瀟寒忽然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這般說道:“我們二人初識之時,你可不若如今這般。夫人,你可真真是大大不同了。”
紀雲卿聞言,心頭不由“砰砰”亂跳起來,不確定楚瀟寒這話裏究竟有多少未盡的意思。楚瀟寒卻不待她想清楚,又笑著親了親她的柔嫩臉蛋,道:“如今的夫人,甚得我心!”
甚得我心。
這四個字就猶如一場甘露,淋在了紀雲卿那一顆有些倉惶不定的心上,奇異地讓它慢慢平複了下來,恢複了安穩而有節律的跳動。
紀雲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而後,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顏,學著楚瀟寒的口吻道:“能得相公歡心,妾身榮幸之至。”
楚瀟寒刮了刮她的鼻尖,二人又是相視一笑。
正在這你儂我儂之時,璃星卻忽然敲了敲房門,在門外輕聲道:“稟少爺少夫人,外頭有消息傳回,是關於西府的。”
楚瀟寒和紀雲卿一聽這話,忙都正了臉色。楚瀟寒將紀雲卿從膝上扶了下來,又替她理了理鬢發,這才對門外吩咐道:“進來吧。”
璃星聞言,這才推門進來,緩步走到了二人麵前施了禮。璃星知道,關於西府的事,紀雲卿本就是當著楚瀟寒的麵吩咐自己去辦的,故而此時回稟,便也沒有避開楚瀟寒。
她理了理思緒,開口道:“稟少爺少夫人,先前少夫人吩咐奴婢去辦的事,方才有了眉目。外頭線人遞了消息來,說是已經弄清楚了,為西府少夫人孟氏診病的大夫,乃是西府老夫人裴氏親自推薦的。裴老夫人似乎是十分信賴這位大夫,西府少夫人的病都醫了這許久時日也不見好,可裴老夫人也從不說要換個大夫的話。”
楚瀟寒和紀雲卿聞言,都是微微點了點頭,沒說話。他們都很明白,自己心中的懷疑,已然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紀雲卿想了想,問道:“那藥方和問診記錄,可拿到手了麽?”
璃星抿了抿唇,道:“奴婢找了人與那大夫身邊的大徒弟套話,倒是將藥方拿到了,隻是問診記錄卻是沒有的。那大徒弟說,他師父給這西府少夫人診病,未叫他寫問診記錄的。”
紀雲卿聽罷,與楚瀟寒對視一眼,這事情的其中貓膩,便已是不言而喻了。
紀雲卿垂眸想了想,對楚瀟寒道:“相公,明日,我想去探望探望二弟妹,相公以為如何?”
楚瀟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夫人隻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有了楚瀟寒的話,紀雲卿心裏便更加定了幾分。孟氏這事,她的確是想管上一管的。
翌日一早,紀雲卿待打點完了府中之事,便命璃星備好了一些藥材,主仆二人一同去了西府探望孟氏。
紀雲卿此來並未提前知會,門房來報的時候,宋貞雲也是倍感訝異,雖然不知道紀雲卿有什麽目的,可終究是打著探望孟氏的名義,是無論如何不能往外趕的。
紀雲卿領著璃星,在一個丫鬟的領路下,很快就到了孟氏的院子裏,見到了瘦骨嶙峋、臥病在榻的孟氏。
她瞧著,竟然是比壽宴那日還要更加消瘦無力了,見到紀雲卿,便是連客套地多說幾句都是費勁的。
這眼看,便是一副時日無多的光景。
紀雲卿親自扶起了孟氏,又為她在身後墊了個軟枕,好叫她能臥得舒服些。而後便命璃星將帶來的藥材都拿了上來,孟氏道了謝,命下人將東西拿了下去,兩人這才慢慢地開始敘話。
“弟妹看著倒是愈發憔悴了,聽聞你是一直在瞧著大夫的,怎地都開了藥了還不見好?”紀雲卿皺眉看著孟氏,開口便是有些責難那大夫的意思。
孟氏苦笑一聲,道:“大夫本是說,我這身子本就弱些,需要多些時日調養,便給開了些調理身子的藥。可我也覺著,這藥一日日喝著,身子卻是不見好,反而……”
她說著說著,竟是一時喘不過氣,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紀雲卿忙起身為她拍背順氣,待得孟氏緩過勁來,才又坐了下來,皺著眉頭道:“都吃了這麽久的藥,非但不見好,還愈加厲害了,我看莫不是這大夫自個兒沒本事,卻沒好意思說,白瞎的耽誤了弟妹的功夫了。”
她這話說的似乎是氣話,卻是處處透著對孟氏的關心。一直伺候在孟氏身邊的桂圓聽了,似是已有所感。
她忙向前兩步,對著紀雲卿就要開口說些什麽,卻恰在此時,她身後的另一個丫鬟搶上前來,道:“大少夫人有所不知,這大夫也是京裏頭頗有些名氣的,該不是庸醫才是。大夫說了,我們少夫人就是身子虛,要康複得需好藥養著,是得要些時日,急不得的。”
桂圓見此,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麽,榻上的孟氏卻輕聲斥責道:“珊瑚,大嫂沒有問話與你,你這般搶話可是有失體統,還不趕快向大嫂賠禮道歉。”
珊瑚忙服身施禮,聲稱自己是一時情急,希望紀雲卿不要怪罪。紀雲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麽,便讓她起來了。
“少夫人,少爺遣人過來了。”此時,門外一個丫鬟進來稟報。
孟氏聽得是楚汐衡叫人來的,那形如枯骨的臉上不由綻起一抹笑意,那樣的甜蜜幸福,讓她這枯黃的麵色似乎都亮了起來。
“叫她進來吧。”
隨著孟氏的吩咐,門外便有一個青衣丫鬟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給孟氏和紀雲卿都行了禮,問了安。
孟氏點了點頭,讓她起身。那丫鬟一起來,便對孟氏道:“少夫人,少爺遣奴婢來問問,您今兒個早晨的藥,可是已經用了麽?”
孟氏笑著點了點頭。
丫鬟又道:“大夫吩咐過,這藥可是要在早膳後半個時辰方可服用,少夫人可是按時照做了麽?”
孟氏又是點了點頭。
那丫鬟見此,又繼續問道:“少爺說,那藥服用後兩刻鍾,少夫人需得飲水一碗,可也用了麽?”
孟氏聽丫鬟問了這許多問題,臉上卻沒有絲毫不耐,仍是掛著笑,似乎早已習慣了,又衝著丫鬟點了點頭。
她道:“相公有心了,這些小事日日一樣,他也日日不落差人來問,讓他掛心,倒是我的不是了。也不知這副殘軀何時才能好起來,不叫相公這般勞心了。”
孟氏這樣說著,眸中竟是有些絕望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