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要用到的繡品很多,包括喜服、喜帕和喜被等等,照理都是需要新娘子親手繡好的。這一番做下來,至少得是一年的功夫。
可楚池絮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且她又是與誠國公府這樣的門第結親,需要置辦的東西更多,時間上,確實是來不及了。
紀雲卿得了定親的消息,便立刻遣人去錦繡坊通知了管事,讓他安排人到景寧侯府來幫忙。
錦繡坊的幾位繡娘早得了管事兒的吩咐,翌日一早便都到了雲莘院,由璃星領著聚到一間廂房裏等著。
紀雲卿喊了常嬤嬤來,幫她一起羅列了嫁妝裏需要的所有繡品,而後便命丫鬟去請了楚池絮來,三人一起合計了一番,定下了要交給繡娘們去做的繡活兒。
“璃星,這是我畫的幾個花樣子,你拿過去給繡娘們看,讓他們照著樣子繡。”紀雲卿拿了幾張早就畫好的圖紙交給璃星,又吩咐了需繡娘們做的事,便讓她去傳達了。
繡娘們得了令,便紛紛開始忙碌起來。
紀雲卿也沒閑著,她和楚池絮二人商量喜服和喜帕要繡的樣子,又當場畫了圖樣,待全都妥當了,已經是日近午時了。
“真的謝謝你了,嫂嫂。”楚池絮拿著圖樣,心裏有著待嫁女子的歡喜和期待,以及對紀雲卿的感激。
紀雲卿親昵地點了點楚池絮的額頭,笑道:“我的好妹妹,正所謂長嫂如母。如今母親不在,你的嫁妝自然由我這個做嫂子的來操辦。你與嫂嫂不必這般客氣的,這點事,不用謝的。”
楚池絮聞言,卻是咬了咬唇,道:“我不隻是說嫁妝的事,還有……還有我的婚事,若不是多虧了嫂嫂,哪裏能這般容易就成了。我……哎呀,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才好。”
紀雲卿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笑道:“妹妹言重了,我們是一家人,如何不能為彼此著想呢。再者說,你與小公爺本就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嫂嫂這也是成就了一樁美事呢。”
楚池絮羞紅了臉,卻也點了點頭,似乎是下了什麽決心般,鄭重道:“嫂嫂,我曉得了,哥哥嫂嫂和我,我們是一家人,我日後定是會護著家人的。”
說完,她想起什麽似的又補充道:“還有祖母,也是一家人。”
見楚池絮這般小女兒家的言辭,雖還顯幼稚,卻顯然已是看明白了許多人和事。紀雲卿不由失笑,調侃了她兩句,楚池絮便紅著臉嘟著嘴,撇過頭不理她。
紀雲卿笑望著楚池絮鬧脾氣的俏模樣,忍不住心裏劃過一絲欣慰。
是啊,他們是一家人呢。
真好,不是嗎?
璃星見紀雲卿和楚池絮總算是忙完了,忙上前給兩人都倒了杯茶,勸她們喝下了。正要問問紀雲卿今日午膳想用些什麽菜色,就見一個丫鬟腳步匆匆地到了門口,附耳對琉月說了幾句,便守在了門外。
琉月進得房中,忙朝著紀雲卿稟道:“少夫人,丫鬟來報,說是馥姨娘在院外求見。”
紀雲卿聽罷,斂眉想了想,對等在門外的丫鬟吩咐道:“去將她請進來吧。”
“是。”丫鬟應聲去了,不多時便領著馥姨娘來了。
琉月將馥姨娘讓進了房中,紀雲卿抬眼一看,但見她麵色憔悴,雙眼紅腫,顯然是哭過了的。
可還不等紀雲卿開口說些什麽,馥姨娘便是“噗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朝紀雲卿俯身叩頭。
“少夫人,求您救命啊!”
楚池絮也被她這一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跳,忙示意璃星和琉月去把房門關了。
紀雲卿則是微微一愣,但馬上便回過神來,眉頭微蹙道:“馥姨娘何故行這般大禮,若叫旁人見了,隻怕要平生事端。”
馥姨娘卻不肯起身,反而“咚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哭求道:“少夫人,求您救救鶯姐兒,救救鶯姐兒吧!”
馥姨娘麵色哀戚,話未說完,便又低聲哭了起來。
紀雲卿聞言,不由得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猜測,馥姨娘既這般說,那便定是楚泠鶯在方氏那裏受了苦,她來求自己幫忙。
這種渾水,紀雲卿本不想趟,對於方氏和馥姨娘之間狗咬狗,她大可作壁上觀。可楚泠鶯畢竟是個無辜的小娃娃,紀雲卿終究做不到無動於衷。
更何況,她與馥姨娘,還當真是有可以好好相談的事呢。
想到這裏,紀雲卿舒展了眉心,幹脆直截了當地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且說清楚。”
馥姨娘見紀雲卿沒有直接將自己趕走,而是開始問話了,心裏緊繃的一根弦便稍微鬆了。
她勉強按捺住情緒,慢慢把事情原委說了。
事情要從前幾日說起。
那日,馥姨娘去方氏院兒裏立規矩,方氏故意找茬將她的手燙傷了,以至於她不能服侍楚謙,隻得照著方氏的意思,勸楚謙去芳雨院過夜。
這事兒紀雲卿在場,自然是記得的。
可是誰曾想,楚謙卻寧願自己睡在前院,也不肯到芳雨院過夜。第二日,他更是直接留宿府外,隻怕是去了他養的粉頭那裏。
這一下可把方氏氣得不輕,便叫了馥姨娘過去泄憤,又是好一頓折騰,這才放了她離開。這般一連兩日,馥姨娘可謂是受盡苦楚。
可讓她最難受的不是這個,而是每次去,她都發現楚泠鶯總是在繈褓裏哇哇哭個不停,任她百般安慰哄騙都不止歇。
這可急壞了馥姨娘,她想著,莫不是楚泠鶯病了,方氏不給大夫瞧麽?因著擔心,她便私下塞了銀子給那照顧楚泠鶯的乳母,想探問探問情形。
誰曾想,那乳母卻說,方氏隻要心情不暢快,便要折磨楚泠鶯來撒氣。她最慣用的手段,便是往孩子身上紮針,每每總是紮得孩子手上身上滿是針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肯罷休。
往往楚泠鶯身上的傷口沒有得到及時恢複,便又添新傷,這般一些時日下來,孩子身上的傷口已是有些紅腫化膿了,一抱她就疼得厲害,自然就一直哭鬧不休。
“少夫人哪,鶯姐兒隻是一個數月大的嬰兒罷了,那方氏是如何的歹毒心腸,才能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來啊!”
馥姨娘越說越是心痛,一張臉早已哭花了,淚水糊著妝容,好不狼狽,好不可憐。
“鶯姐兒出生後,沒在奴婢身邊享過幾日疼寵,便到了方氏院兒裏。如今日日受盡折磨,苦不堪言。這一切都是受奴婢連累,怎奈奴婢沒用,救不了女兒,隻能厚顏來此求少夫人救命啊!”
說著,她又開始磕起頭來。
紀雲卿看著,沒說話。
她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般,哪怕她自以為前世已經見識過了方氏的狠毒,也仍舊想象不到,她竟然會如此惡毒,對一個小嬰兒都下得了這般狠手。
可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無知的紀雲卿了,縱使動了惻隱之心,也不會就這麽插手幫馥姨娘。
馥姨娘似乎是知道紀雲卿的想法,她胡亂抹了把淚,懇切道:“少夫人,過去是奴婢拎不清,總做些惹少夫人不快的事,是奴婢愚鈍。日後,少夫人若有差遣,奴婢莫敢不從!”
紀雲卿得了她這話,總算是鬆口了。
“想法子把鶯姐兒送回你身邊,這倒是不難辦。隻是嘛,我心中有些疑問,希望馥姨娘你,能夠據實以告。”
馥姨娘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無論紀雲卿想知道什麽,她都會老老實實合盤托出。
“少夫人但請吩咐。”
紀雲卿也不拐彎抹角,問出了心中的疑團。
“馥姨娘因中毒而小產之事,我至今還記憶猶新。我記得,是馥姨娘身上佩戴的香囊與葵湘子相輔之下,便能生出一種毒,便是這種毒,致使馥姨娘小產的。”她說到這裏,頓了頓,看了一眼馥姨娘。
馥姨娘渾身僵了僵,似是想起了當初的事,臉色也有些不好。
紀雲卿抿了一口茶,問道:“隻是,馥姨娘你既知此事,又為何會將那香囊佩戴在身,任由慘劇發生呢?總不會,你是有意為之吧?”
馥姨娘聽了這話,卻是立刻否認道:“少夫人這是說的哪裏話,虎毒不食子,我就是再如何不堪,也不會親手設計害死腹中孩兒。”
她雖說是有求於紀雲卿,可紀雲卿方才的話,也著實讓馥姨娘有些氣惱,因此她這話說得也頗有些怨氣的。
紀雲卿卻不惱,反而點了點頭,道:“馥姨娘今日能來我這裏跪求我幫你就鶯姐兒,足見你是個愛護孩子的母親,又怎會做出設計殺子的事。”
聞言,馥姨娘的神色才緩和下來,對紀雲卿俯身道:“奴婢方才一時情急,冒犯之處,望少夫人勿怪。”
“無妨。”紀雲卿淡淡說著,便看著馥姨娘不再說話。
馥姨娘見此,抿了抿唇想了想,這才緩緩說道:“那香囊裏的香料,是我母親給我的。她與我說,這香能美容養顏,還有助於安胎,於是我便日日戴著。可誰成想,它與葵湘子相輔,竟能生毒!是我無知,那日竟就那般害了腹中孩兒。”
時至今日,她想起那日情形,還是心痛不已。
“孩子洗三那日,我母親也來了。我那時也懷疑那香囊隻怕是有些蹊蹺,便問了我母親香料的來處。我母親說,那是表嫂送與她的,而我那表嫂,如今正在西府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