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姨娘這話,無疑是出乎了紀雲卿意料之外的。今日若不是馥姨娘親口說出,她怕是無論如何也算不到,這事竟然還跟西府扯上了關係。

紀雲卿不由地低頭思忖起來。

馥姨娘那所謂的表嫂,究竟是故意借著馥姨娘母親之手,將這還害人的香料送到馥姨娘手中的,還是隻是無意所為呢?

若是有意為之,那目的為何呢?

紀雲卿想了一會兒,卻也沒想出,這裏頭究竟有什麽門道。

一旁的馥姨娘回完了話,也是垂首不語,似是在等紀雲卿的吩咐。

可誰也沒注意到,她纖細的背脊已然有些發僵,低垂的眼中滿是驚疑不定,而掩在袖子裏的手,也是緊緊地握了起來。

紀雲卿提起中毒之事,讓她不由得回想起當初,自己差點被誣陷下毒毒害老夫人。這件事事關自己安危,她當然記得清清楚楚,就連老夫人當時的症狀和表現,她全都記得。

當時因為自己被冤,急於辯白,精神緊張之下並沒有想太多。可如今再回想起來,老夫人那些症狀和表現,她卻是在另一個人的身上也見過的!

那人,便是已故先夫人,楚瀟寒和楚池絮的親生母親!

這是巧合嗎?還是說,這根本是同一個人有意安排的?那會是誰呢?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呢?

馥姨娘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腦地湧了出來,她越想越是心驚肉跳。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深處思量,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將這件事也告訴紀雲卿。

她忍不住地抬眼偷偷瞧了一眼紀雲卿和楚池絮,發現他們也都是斂眉沉默著,並沒有再看她,她的心微微一鬆。

幾人均是沉默著,各懷心思,房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馥姨娘,今日你便先回去吧。”

紀雲卿率先回過了神,打破了沉默。

她方才聽了馥姨娘的話,心中也有許多想法,可她想了半晌,也一時沒有太多頭緒。於是,她便想讓馥姨娘先回自己院子,自己將楚池絮的事安排好,再來細細探究。

馥姨娘抬頭看了一眼紀雲卿,又看了一眼楚池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紀雲卿自然是不知馥姨娘心中這許多想法,隻以為她是擔心楚泠鶯,便笑道:“姨娘放心,我紀雲卿是說話算數的。鶯姐兒的事,我自會想辦法安排,你隻管等消息便是。”

馥姨娘聞言,終究還是咽下了心裏那些話,對著紀雲卿千恩萬謝了一番,這才告辭走了。

眼見馥姨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紀雲卿才回過頭來,本想先繼續和楚池絮聊聊其他需要準備的事宜,可這一扭頭,卻發現楚池絮麵色難看地沉默著。

紀雲卿這才想起來,方才自己同馥姨娘說話時,楚池絮連一句話都不曾開口說過。以她的性子,這般模樣委實是不太尋常的。

“妹妹這是怎麽了?可是忙了一早晨,身子有些倦了嗎?”這是紀雲卿能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性。

楚池絮卻沒有回答她,反而是臉色肅然地問道:“嫂嫂,大哥如今何處?”

紀雲卿想了想,道:“今日學堂不開課,想必此時,相公該是在書房中吧。”

楚池絮聞言,也不與紀雲卿招呼一聲,便猛然起身踏出了房門,腳步匆匆地離開了。看她那離去的背影,竟似是帶著無限的憤怒與哀痛。

紀雲卿愣了愣,她也不知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可她知道,楚池絮定是有什麽事沒與自己說。而看她的反應,這大有可能是與方才馥姨娘的話有關了。

想到這裏,紀雲卿便吩咐琉月道:“琉月,去小廚房,讓廚子做一盤桂花糕備著。”

隨即又對一直守在一旁的璃星道:“璃星,隨我去花園走走。”

兩個丫頭各自領命,璃星便陪著紀雲卿去逛花園。

景寧侯府的花園雖說不算大,比不得誠國公府的氣派,可園中種植的花卉卻也不少。園中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直通南北,貫穿了整個花園。

此時,小路兩旁正有一簇簇競相開放的花朵,散發出陣陣馨香,隨著舒緩的清風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若得閑時在此處散心,倒也是別有一番景致。

紀雲卿此刻就走在這條小路上,可璃星瞧得出,紀雲卿根本是心不在焉。她雖然人在花園,可那雙美眸卻不在這些嬌豔的花朵之上,反而是時不時瞟向書房的方向。

璃星是個心思通透的,知道紀雲卿這麽做一定是有她的緣由的,便隻安靜跟著,沒有多問。

紀雲卿的確無心賞花,她一邊算計著楚池絮進書房的時候,一邊漫不經心地踢著一顆石子兒。

過了約莫半炷香的功夫,紀雲卿終於停下了腳步。

“都過了這些時候了,應該說得差不多了。璃星,你去小廚房將桂花糕取來,隨我去一趟書房。”

璃星動作很是麻利,不多時便提了食籃回來,隨著紀雲卿一起去了書房。

兩人剛到書房門口,紀雲卿便聽見房中隱約傳出女子的嚶嚶哭泣,那是楚池絮的聲音。顯然,她進去這些時候,已是與楚瀟寒說了不少話。

“大哥,母親死得蹊蹺,這事,定與西府脫不開關係。”

楚池絮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傳來,剛說完,便又哭了起來。

紀雲卿聽了這一句,在心中將方才馥姨娘的話又過了一遍,以她的玲瓏心思,已經是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相公,是我。”紀雲卿上前敲了敲門。

楚瀟寒聽到聲音,看了一眼楚池絮。楚池絮拿帕子擦了擦淚,不再哭了,可還是忍不住抽噎。

楚瀟寒見此輕輕一歎,走過去開了門,將紀雲卿和璃星讓進了書房。

紀雲卿示意璃星將食籃放在了茶案上,又將桂花糕擺了出來,對她吩咐道:“璃星,去打盆熱水來,給二小姐淨麵。”

璃星應聲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紀雲卿見氣氛沉悶,輕聲說道:“我讓小廚房備了些桂花糕來,相公和妹妹都是喜愛的,來用一些吧。有什麽事,我們慢慢商量。”

楚瀟寒和楚池絮自然沒有心思吃的,紀雲卿見此,早有所料,便也沒有再說什麽。她緩步走到楚池絮身旁坐下,好一陣溫言軟語的關切安慰,楚池絮終是繃不住又哭了,絮絮叨叨說著母親的死定是有人故意加害雲雲,越說越是哭得厲害,過了好一陣,才終於是停了下來。

正在此時,璃星捧了一盆溫水進了來。

楚池絮淨了麵,又洗了手,情緒才慢慢平靜了。楚瀟寒也在一旁勸了幾句,楚池絮便與哥哥嫂嫂道了別,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紀雲卿忍不住有些心疼,想著明日是不是拉上楚池絮上街好好逛逛,散散心。

“夫人此來,所為何事。”楚瀟寒見紀雲卿皺眉的樣子,知道她是在擔心楚池絮,便心頭微暖,開口喚回了她的思緒。

紀雲卿回過頭,對楚瀟寒笑了笑,道:“方才妹妹應該已將馥姨娘來雲莘院的事,與相公說明白了吧?”

楚瀟寒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紀雲卿抿了抿唇,也沒有接自己那話,反而是問道:“相公,你且與我說說,東西二府如今的關係,如何?”

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可楚瀟寒卻知道,紀雲卿和自己,有了同樣的懷疑。

楚瀟寒垂眸靜默了半晌,才開口緩聲道:“曾祖父尚在世時,兩府原是一家人,自然是走得親近些。曾祖父仙去之後,祖父輩便分了家,景寧侯府有了東西二府,自那時起,兩府便無甚往來。隻逢年過節,或有紅白喜事時,兩府才會走動。”

他說到了這裏,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往事,一時有些靜默,紀雲卿也沒有催促,隻耐心地等著。

又過了半晌,楚瀟寒才接著說道:“後來,母親過世,西府老夫人反倒是時常過來走動。時日長了,便也與祖母親近了許多。再後來,方氏便嫁進了侯府,成了父親的續弦。而這親事,正是西府老夫人牽線保媒的。”

“竟有這等事?”紀雲卿忍不住張了張嘴,她確實未曾想到,方氏與西府老夫人原是這般關係。

她看著楚瀟寒,楚瀟寒也看著她,卻誰也沒有再說話。因為有些話,不必說出來,他們心中也明白。

西府,絕對有問題。

“好了,這些事日後慢慢再查,你莫太憂心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妹妹的婚事辦得妥當,這還要全賴夫人了。”楚瀟寒撫了撫紀雲卿的發,溫柔地道。

紀雲卿知道楚瀟寒這是在逗自己開心,便笑道:“那是,我這個嫂嫂,一定會讓妹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相公隻管放心便是。”

楚瀟寒聞言,正經八百地拍馬屁道:“夫人的本事,為夫自然是知曉的。有勞夫人了。”

“相公客氣了。”紀雲卿也似模似樣地回著,兩人又是相視一笑。

“院兒裏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呢,相公想必也有事需做的,那我就先走了。”

楚瀟寒點了頭,紀雲卿便帶著璃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