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誰住在深海的拉萊耶裏……”

江酒哼著小曲兒從小巷子裏走出來。

魔女和普通人相比至少在出行這方麵有得天獨厚的條件。

不用再擠公交,坐地鐵,也再不需要買車,隻要一個念頭再揮揮魔杖就能跨越千裏之隔,出現在想要達到的目標地點。

變大變小真的奇妙,一個咒語一個符號,

總之,神秘側的力量一向都是這麽不講道理。

從市中心到郊區隻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而其中最重要的施法條件反而隻是沒人看見就好。

江酒越來越覺得變成魔女是件好事了。

至少生活質量提升了一大截不是麽?

她微笑,毫不在意路人視線地走在街上——事到如今她已經徹底習慣被人行注目禮了,反正隻要她不尷尬那尷尬的大概率就隻會是別人。

反正對別人來說她的存在反倒是一道蠻漂亮的風景線,她也樂於充當路人們眼中的美麗風景。

其實這是件挺浪漫的事。

就像在小區院子裏看到白發蒼蒼的老爺爺給老伴拉小提琴,在酒吧看到兩個素昧平生卻碰巧都在獨酌的男人心照不宣舉杯隔空相碰,在街邊看著外賣小哥突然停下來和流浪貓拍了一張合照又摸摸它的頭……

這些都是漫漫日常中如指間沙般匆匆逝去的風景。

說起來其實挺無奈的不是麽?

有人喜歡批判,他們批判這個時代越來越浮躁,他們說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少美,缺少的隻會是發現美的眼睛——可其實真正缺少的隻不過是欣賞美的時間罷了。

大家都很忙。

忙著學習,忙著工作,忙著生活……像被上了發條不知疲倦的人偶,不停地去做自己並不喜歡乃至於討厭的事,這樣又怎麽可能有停下來欣賞美的時間呢?

狂奔的獵豹自然沒有時間在意沿途的風景,因為如果它捉不到獵物就會餓死。

可江酒不需要在乎那些東西,她不在乎學習工作生活也不在乎烏拉圭人需要對付多少隻袋鼠。

——她隻關心她自己。

她願意充當路人們眼中的美麗風景,至少,在不損害她個人利益的前提下,江酒並不介意讓別人也過得更開心一些。

這便是她一直以來堅守的行為準則。

……

江酒慢慢推開了花店的玻璃門。

“嘩啦啦——”

頭頂的水晶風鈴輕搖,落下如流水般的悅耳鈴聲。

躺在鳶尾花叢旁扶手椅裏的少女便緩緩睜開眼睛,向店門口方向轉過頭去。

她的眼神依舊渙散沒有半點光彩可言,但即便如此少女還是露出驚喜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

“是酒酒嗎?”

“是我。”江酒用從前的聲線溫柔地回答,“我來拿今晚要用的花啦,風鈴姐。”

“好,”風鈴笑著回答,“姐姐都已經提前給你準備好了,就放在那邊……我幫你搬到車上吧?”

她摸索著找到了扶手椅的扶手,把胳膊撐在上麵,想要把自己這麽撐起來。

可她忽然又聽到了江酒的聲音:

“不用啦風鈴姐,我自己來就行,就跟之前一樣,你坐著就好……畢竟你也不想我因為你不小心摔著所以感到自責對不對?”

風鈴愣了愣,略有失落地嗯了一聲重新坐下來,但很快就又重新打起精神,跟搬花的江酒搭話:

“酒酒,你現在工作的酒吧待遇怎麽樣?”

“挺好的呀,雖然老板性格有點奇怪,不過對我很不錯,給的工資多工作又清閑,我蠻喜歡這份工作的。”

“那……老板是女孩子吧?”

“啊?風鈴姐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酒酒你從很久之前就很受女孩子歡迎,在學校裏是這樣,畢業了之後出來工作也是……你忘了?姐姐還幫你攔下過小女生送的情書。”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勾起唇角,像是純粹而簡單地為江酒的受歡迎而發自內心感到開心。

“所以,如果酒吧的老板對你很好的話,她大概率是個喜歡你的女孩子吧……不過好像也有可能是上了年紀的阿姨。”

說到這兒她又緊張起來,下意識攥緊了身上棉布裙的裙擺,小聲問:

“那你們酒吧的老板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還是上了年紀,想要包養你的老阿姨啊?”

江酒隨手把一束百合收進隨身的空間裏,垂眸說:

“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那就好。”風鈴鬆了口氣,微笑,為江酒而慶幸,“不是想要包養你的老阿姨就好。”

然後她又遲疑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沿著裙褶劃過,低聲說:

“可如果……你們酒吧老板是真心喜歡你的,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的話,酒酒你其實也可以考慮一下跟她在一起的。”

“如果開得起酒吧的話,家裏應該會挺有錢吧,說不定還是個小富婆,這樣的小女生心思會簡單一些,不會想太多,好哄,當然也有可能會有點任性,這樣你跟她在一起以後可能是少不了要受委屈的……不過圖個安穩的生活,不用再那麽辛苦,對吧?”

風鈴輕輕柔柔地征求江酒的意見。

江酒卻無奈地歎了口氣,笑著問:

“怎麽感覺風鈴姐你好像是我家裏的長輩一樣,這麽早就開始讓我準備談婚論嫁的事了……我還沒這種打算呢。”

“可應該要打算的啊,人不管怎麽樣最後還是要跟人搭夥過日子的,一個人生活確實瀟灑,可萬一出了什麽情況得了什麽病誰來照顧你呢?”

風鈴苦口婆心勸。

可江酒隻用一句話就讓她啞口無言了。

“我還有你啊,”她說,“你不願意照顧我嗎風鈴姐?”

風鈴聞言瞬間就漲紅了臉,甚至就連耳垂都染上嫵媚的顏色。

她咬了咬嘴唇,搖頭:

“不……我願意是願意,可……”

“你願意就夠啦。”

江酒打斷風鈴。

她的身影如燭光般熄滅又悄然浮現在少女身旁,輕輕攥住少女的手腕,帶少女輕撫她的臉。

既然風鈴看不到她的話,那便以更為真切的觸覺作為回答吧。

她微笑著看局促不安的少女,輕聲說:

“隻要風鈴姐願意照顧我的話,那我就會一直陪在風鈴姐你身邊。”

“……”

風鈴卻好像沒有聽到她的這句話——她忽然驚慌起來,一邊用兩隻手確認江酒如今的模樣一邊忍不住問:

“怎麽會……酒酒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不是男生麽?怎麽就……變成女孩子了?”

“經曆了一些解釋起來很麻煩的事,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江酒無奈說。

一時半會兒間她也沒辦法編造出合理的解釋,也幸好風鈴是盲人所以不能直觀地發覺她的變化,所以就還有周旋的餘地。

她艱難地把情緒激烈的風鈴安撫得平靜下來,然後給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說法。

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最後彎彎繞繞地又說了一大堆。

這下風鈴終於肯相信她身上發生的變化是無害的,合理的。

“所以,真的不是你欠了別人錢還不上,然後被拉到泰國去做了手術嗎?”

“當然不是。”江酒無奈地解釋,“其實差不多是我自願的……嗯,一是為了體驗嶄新的人生,二是對我來說性別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她忽然頓了頓,低聲問:

“風鈴姐,就算我從男生變成了女孩子,你也肯像以前那樣照顧我麽?”

江酒的語氣似乎有微微的迷茫。

風鈴心一緊,忍不住摟住江酒,讓她坐在她腿上,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想什麽呢,”她問,“不管你是男生還是女孩子都是江酒,我都是你姐姐,所以當然會像以前那樣照顧你……”

說著,風鈴又忍不住苦笑,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江酒的臉頰低聲道:

“而且哪裏是我照顧你啊,酒酒,一直不都是你在照顧我麽?”

窸窸窣窣的,風鈴試探著攬住了江酒的肩,讓她依偎在她懷裏。

說起來好像也有些奇怪。

江酒變成女孩子之後她反而感覺如釋重負——從前有些過於親密的舉動礙於性別原因沒辦法去做,可如今卻能夠名正言順地進行。

她甚至能抱住江酒,摸她的頭,安慰她:

“其實酒酒你之前應該也挺累的吧?”

“別人罵你是渣男,說你不是好東西,可姐姐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也不想讓那些喜歡你的女孩子難過,可你控製不了自己,你也很缺愛對吧?所以你會不擇手段想要從那些喜歡你的女孩子身上尋求溫暖。”

“你又明白那樣對那些女孩子很不公平,所以你努力試圖從物質當麵補償她們,至少在談戀愛的期間會選擇當最稱職的男朋友。”

“偏偏你又很貪心,一個人的溫暖根本就滿足不了你,你會本能地去渴望更多……然後一邊因為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而痛苦一邊重複這個過程。”

風鈴的手指緩緩穿過江酒的發絲,輕輕為她順毛,又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低聲說:

“其實有時候不用那麽努力也可以的,至少……”

“至少你還有姐姐呢。”

江酒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直到風鈴這麽說完之後才終於親昵地蹭了蹭她,乖巧而聽話地點頭。

“嗯。”

不知是真是假,總之……

——她答應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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