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複活神明的話必須集齊三要素——完整的權柄,本質,以及所有的神秘。”

蕁麻托腮,微有遺憾地看著殘缺神明,搖頭感歎道:

“可惜,你不是江酒,江酒挺聰明的,如果是她的話肯定不會這麽貿然來找我——雖然早點來晚點來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差別,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麵前一切計謀算計都是沒用的。”

“但這並不影響江酒最後再掙紮一下,如果是她的話,她應該會猜到神明複活三要素中的前兩個,那麽順理成章的,她應該也會猜到我如此有恃無恐的原因。”

“宏觀世界中所有的收容物本身都是屬於我的,隻要我願意的話可以隨時收回依附在那些收容物上的權柄,這是三分之一權柄。”

“從第一個花之眷族被我殺死,到最後一位魔女誕生,我早就在她們身上的權柄碎片裏埋下了種子,等它們生根發芽,方便我隨時取回神明大人的權柄。”

說到這裏蕁麻無奈地聳了聳肩,繼續說:

“誰讓神明大人的權柄不承認我呢,就像之前的江酒,哪怕她承載著神明大人的本質,最後不還是在汙染下陷入沉睡,而我還不如江酒,因為神明大人的本質不可能承認我,所以我可不想半路開香檳。”

“雖然我無法長時間承載神明大人的三分之二權柄,但卻可以李代桃僵,讓魔女們和那些收容物幫我暫時保管權柄碎片,最後等到我需要的時候,我就可以一次性收回全部的碎片,再加上帶著剩下三分之一權柄和神明本質自投羅網的你,複活神明的前兩個要素就這樣湊齊了。”

蕁麻以相當輕描淡寫的口吻道出了真相。

千年?萬年?不,應該會更長,從神明創造了花之眷族,花之眷族弑殺神明開始,一直到現在蕁麻做好準備要複活神明為止——倘若要在曆史長河兩段蓋兩個戳來確定這過程到底有多漫長,那麽一個戳必定會蓋在源頭,而另一個戳則尚未落下。

因為複仇仍在進行。

就像尚未達成目標的基督山伯爵,蕁麻倚靠在群星鑄就的王座之上,俯視著被吊在十字架上的殘缺神明,微笑著宣告複仇計劃最後一步的開始。

“現在開始回收從神明大人死後就分散在整個宏觀世界的神秘吧。”

祂低聲歡快地自言自語道:

“其實早就該這麽做的,雖然我和江酒還有薰衣草姐姐是敵人,但歸根結底我們之間隻是利益衝突,並沒有血海深仇,相反,我還蠻喜歡江酒的,她夠聰明而且很有意思,恐怕很少會有人討厭她。”

“所以這就顯得整個宏觀世界更讓人作嘔了。”

“雖然的確是我在推波助瀾,但就算沒有我,承載了神明本質的江酒最終還是會與薰衣草姐姐相遇並且相愛的,最後她們還是要迎來審判,所有知情者還是巴不得她們去死。”

“——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

“隻要薰衣草姐姐的死對他們有利,他們就會默許,甚至期待薰衣草姐姐去死,而絕不會有人站出來發聲……即便這件事本身是錯的,但沒關係,真理永遠掌握在大多數人手裏,所以錯的也會變成對的。”

“但沉默本身就是罪行。”

蕁麻語氣輕柔地說:

“所以就讓我順便為江酒和薰衣草姐姐報仇好了——用這份繼承自神明大人的權柄。”

於是,祂端坐於群星鑄就的王座之上,微笑著抬起手,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啪。

……

啪。

靜謐機關老局長手裏的茶盞掉到了地上,聲音清脆,摔得粉碎。

“?”

坐在他對麵的山中人放下手裏的茶壺,微微蹙眉,不說話,隻以神情詢問老局長發生什麽事了。

老局長苦笑一聲,彎下腰,伸出手,小心翼翼把比較大的碎瓷片撿起來,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

山中人看著老局長撿瓷片,過了會兒突然出聲問:

“汝仍舊尚未習慣用氣?”

老局長聞言愣了愣,一拍腦袋說:

“對啊,我怎麽忘了這個……”

他說著,張開五指,地上所有的碎瓷片便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聚集在了他的手心,收攏成了顆瓷球,像行星般緩緩自轉。

老局長隨手把瓷球丟進了垃圾桶,然後拍拍手,說:

“終究是後天學來的東西,雖然差不多習慣了,可偶爾還是會本能地用手去拿,嗨,隻能說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而且人也老嘍,我看執行部那些年輕人用的就挺熟練……以後的世界終歸是他們的。”

上了年紀的老人總喜歡這麽翻來覆去感歎,即便是老局長也一樣,不過山中人這麽多年聽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習慣了。

所以她毫不在意地喚來隻新茶杯,卷起寬大的袖子,拎起茶桌上的紫砂壺,給茶桌上的兩隻空杯子注滿琥珀色的茶水。

霎時間茶香滿屋,氤氳浮沉。

老局長樂嗬嗬地撿起一杯茶,眯起眼,神情虔誠地輕啜一口品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長出口氣,發出滿足的歎息,讚道:

“好茶!”

山中人倒沒那麽誇張,她隻淡然地喝完了自己杯裏的茶,然後便把瓷杯放回了茶桌上。

老局長喝完茶也把杯子放回茶桌上,然後趁著山中人添茶的功夫,他笑眯眯地說:

“好,咱們繼續剛剛的話題——神明的權柄到底有多強?”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不如讓我們先去翻閱一下宏觀世界的曆史記載,看看繼承了神明權柄碎片的魔女們能造成多大的破壞。”

“微紀元104694年,注冊名[秩序]的偉大魔女失控,雖然第一時間就已經有魔女前來試圖控製祂,但最後祂還是化身為最初的外神,間接性地讓整個宏觀世界的時間軸被往前撥動了十個上城區年,從而導致時空紊亂,滅絕了整個宏觀世界約九成以上的生物,所幸那時上城區尚未被建立起來,人類也尚未出現,我們很幸運地逃過了一劫。”

老局長說到這兒輕輕笑了一聲,隻是這笑聲聽起來似乎有點刺耳。

“我們常說時間能夠撫平一切傷疤,但這話並不絕對正確,因為至今在上城區所處的星鏈正中央,那位秩序魔女所造成的不可逆傷害——那塊被稱之為銀心之眼的傷疤還未被時間的力量抹去,甚至在人類已知的未來,它還將並必將長久地存在。”

“事實上,也正是這場慘劇促使魔女們自行製訂了那部《魔女公約》,公約中嚴肅規定了當有魔女失控時其餘魔女應當第一時間予以銷毀,以免失控的魔女給宏觀世界帶來滅頂之災。”

“但是說穿了,山中人,別忘了,造成宏觀世界大規模生命滅絕的隻是五位偉大魔女其中的一位,而且這還是第一時間有其他魔女阻止,如果沒有其他魔女介入的話,後果恐怕就要不堪設想了。”

老局長用他粗短的手指敲了敲茶桌,微微低著頭,從兜裏掏出盒煙,抖出一根,搓出朵火星把煙點著,塞進嘴裏,深吸一口,吐出大片濃白煙霧。

很早之前他就把煙戒了,不過最近不知道為什麽他又開始重新抽煙了,當然,他知道抽煙是種惡習,但沒辦法,對他來說沒有更好的解壓方式了。

最後一根,他想,就一根。

懷著這樣沉重的心情,老局長低聲說:

“所有文明的火種都將熄滅,宏觀世界一夜回到神明降臨之前,對宏觀世界本身來說這或許無所謂,區別大概隻是身上少了群嘰嘰喳喳的寄生蟲,不,很可能我們連寄生蟲都算不上,頂多就是細菌而已。”

“但我們生存的意義被否決了,嗨,就那電影裏的台詞麽不是,怎麽說的來著?哦,想起來了——‘你帶著老婆,坐著火車,吃著火鍋唱著歌,就被麻匪綁了’——明明咱們人類也沒做錯什麽,可魔女一失控,世界就跟著毀滅了,這是不是有點太不講道理?”

他說到這裏,山中人忽然把手裏微微傾斜的紫砂壺擺正了,壺口不再流出水線。

然後,山中人抬頭盯著老局長,若有所思地問:

“所以這就是為何汝倡議創辦了《星火》期刊?汝想爭取話語權?”

老局長聞言咧嘴笑了笑,十分得意的樣子:

“沒錯,話語權,外人都說我對靜謐機關最大的貢獻是建立了執行部,優化了靜謐機關的組織構成,但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從我接替局長的位子到現在,最讓我驕傲的事就是創辦了《星火》期刊和創造了你。”

山中人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發表什麽意見。

她知道,眼前這糟老頭子恐怕又要像往常一樣自誇自擂上好一段時間了,而她能做的就隻有順著他,等他開心了就……

世界忽然陷入了沉寂。

宛若時光於此停滯,空氣中的浮塵定住,紫砂壺壺口淌出的水線凝結,就連老局長的自吹自擂都停下了。

但隻是瞬間,一秒都不到世界就恢複了正常。

不過老局長與山中人都明白,已經有什麽不可逆轉的改變降臨了。

老局長歎了口氣,

他摘下了嘴裏的煙,在桌上按滅,起身,來到茶室門口前,從衣帽架上取下大衣穿上。

“走吧。”

他回頭看了山中人一眼,

“到時候了。”

山中人放下紫砂壺,站起來,長發委地,衣帶當風,燁然若神人。

“善也。”

她輕聲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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