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魔女離開了。

她從莉莉絲那兒得到了關於蕁麻的情報,覺得這情報非常重要,於是離開上城區回到了魔女議會中去,似乎是打算把這重要情報分享給其他魔女。

不過這不重要。

至少莉莉絲與江酒都不在乎這些。

莉莉絲認為就算魔女們得知了關於蕁麻的情報也不能改變什麽,畢竟魔女們其實是一盤散沙,最喜歡各自為戰,況且對魔女們來說莉莉絲甚至能算得上是敵人……

敵人,敵人,還是敵人。

宏觀世界的高位存在們,地獄的大君灰敗之王,被本能驅動的魔女,還有意圖複活神明的複仇者蕁麻。

——這就是所謂的舉世皆敵。

不過無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敵人的數量太多容易讓人麻木,畢竟早死晚死怎麽死都是死,很久之前,在那場狂宴還沒開始的時候莉莉絲就接受了她注定會隕落這事實,所以無所謂了,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隻要跟江酒在一起就好。

……

冬天大概快要過去了,積雪早就因為城市熱島效應融化得差不多了,隻有綠化帶裏還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白,春天快要來了,可這段時間的氣溫還很低,路上的行人都穿著厚實的羽絨服,吐出的氣還是會迅速凝成輕盈的煙。

有句話叫春乏夏困秋打盹,冬天還要冬個眠。

雖然一年四季氣候相差蠻大的,但每個季節也總會有幾天是難得的好天氣,不冷不熱萬裏無雲清風徐來,最適合賴床了。

而今天天氣就不錯。

頭頂的太陽暖融融地投下輝光,空氣中漂浮著薰衣草的香氣,又很安靜,莉莉絲坐在天台的躺椅上,看到不遠處的房頂有隻圓滾滾的橘貓慢悠悠地邁著小短腿散步,像隻碩大的裹滿了肉鬆的糯米丸子軲轆軲轆滾過去。

莉莉絲一直都很喜歡貓,但很可惜的是她並不喜歡養貓——畢竟無論是人或者魔女的精力都是有極限的,而她已經養了隻江酒了。

她的愛不多也不少,恐怕隻夠喂飽江酒這隻小野貓的。

所以,雖然家花肯定沒有野花香,莉莉絲也沒有精力再去招惹野花了。

她隻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蓋著條厚厚的毛毯,享受著難得的悠閑……就是看起來有點奇怪,活像個半截入土正在安享晚年的老太婆。

過了會兒江酒帶著裝了雞尾酒的托盤推開天台的門走了上來。

祂來到莉莉絲身旁,之前閉著眼的莉莉絲便忽然睜開了眼,抬起頭盯住祂。

但江酒倒沒什麽反應,祂不慌不忙地把托盤裏的兩杯雞尾酒放到兩張躺椅中間的小桌子上,接著轉過頭與莉莉絲對視,問:

“怎麽了,我親愛的主人?”

“……”

莉莉絲莫名其妙覺得江酒有點不對勁,但她偏偏說不出來江酒哪裏不對勁,於是她隻好又盯著江酒看了會兒才緩緩說:

“沒事。”

“沒事?”江酒一邊在另外那張躺椅上坐下,一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又問,“沒事的話您幹嘛非要一直盯著我?”

莉莉絲不知道該怎麽給江酒解釋,她總不能直接說我覺得你不太對勁吧,所以她隻好保持沉默。

放別人那裏沉默是金,放江酒這兒沉默可不止是金了,那得是鑽石,祂可太稀罕保持沉默的人了。

所以祂側過身,托著腮,裝模作樣考慮了會兒,微笑著說:

“啊,我懂了。”

“?”

莉莉絲心想你懂了,你又懂了,都讓你懂完了——她倒是挺好奇江酒到底又懂了什麽。

不用她說,江酒便抬起手,把食指抵在嘴唇前,用相當嫵媚又挑逗的口吻說:

“你看我了,你心裏有我,你喜歡我,你想親我,對不對?”

“???”

莉莉絲覺得江酒這推導過程多少有點問題,她下意識反駁:

“這都什麽跟什麽,我怎麽……”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江酒就打斷了她:

“怎麽?您怎麽了?親愛的主人,難道您真的不想親我麽?”

莉莉絲愣住。

她看到江酒微微勾起食指,用指尖點了點嘴唇,這小動作讓她下意識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江酒的嘴唇上。

柔軟溫潤,晶瑩剔透,簡直像果凍一樣,就是不知道味道有沒有果凍那麽甜……總之莉莉絲直勾勾地盯著江酒的嘴唇,忽然很想嚐嚐江酒嘴唇的味道。

糟糕。

雖然她很想大聲斥責江酒,但奈何江酒的嘴唇實在是太誘人了。

於是她吞了口口水,僵硬地點了點頭。

“……想。”

她說。

江酒的笑容立馬得意起來,就像隻小狐狸一樣,江酒歪著頭看莉莉絲,看了會兒之後眯起眼,輕聲說:

“那你繼續想唄,沒事的,親愛的主人,想想也不犯法。”

拉扯怎麽說,拉扯。

“……”

莉莉絲咬了咬牙。

回來了,都回來了——那個屑得令人發指的壞女人又回來了,所以該怎麽形容江酒才最貼切?別人是如閃電般歸來,江酒的話,那隻能說如雷劫般歸來了。

五雷轟頂,然後眼前一黑。

這感覺是如此熟悉,莉莉絲居然有點懷念,隻不過懷念過後她又忍不住感歎,感歎自己居然都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原先的衝動忽地消散,某種嶄新的感情充盈胸膛,莉莉絲看向江酒,勾起嘴角,輕聲說:

“歡迎回來。”

江酒愣了愣。

祂的表情恍惚了一下,像籠上了層朦朧霧氣,不甚分明——但很快祂就又輕笑,微微低垂眉眼,回答莉莉絲:

“嗯,我回來了,莉莉絲。”

……

今天的天氣的確好得不可思議,當然可能也有一定的心理作用,總之……莉莉絲很久沒見過這麽好的天了,日光晴朗風也溫柔,坐在躺椅上曬太陽,暖和得像被吸足了陽光的棉花包裹起來,柔軟輕盈。

莉莉絲和江酒的身材都蠻纖細的,所以她們倆完全可以擠在一張躺椅上。

江酒微微蜷縮身體,躺在莉莉絲懷裏,莉莉絲環住江酒的腰,把下巴擱在江酒肩頭,她們倆臉頰貼在一起,分享彼此的體溫與氣息。

過了會兒,莉莉絲忽然收緊了胳膊,把頭埋得更低,用鼻尖輕輕蹭江酒的脖子。

江酒不明白發生什麽事了,就問:

“怎麽了?你沒事吧?”

“……沒事,”莉莉絲帶著鼻音回答,“就是……忽然想到了魔女們,還有蕁麻。”

然後她抬起頭,與轉過頭來的江酒對視,說:

“無論是魔女還是蕁麻都對你有所圖謀,前者渴望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樣殺掉你,分食你的軀體,篡奪你的權柄;後者雖然想讓你成為完整的神明,可也會抹消掉你的人格,把你變成沒有自主意識的許願機。”

“可我既不想讓你被殺死,也不想讓你成為完整的神明。”

不過莉莉絲明白,客觀事實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她再想又有什麽用呢?無論是魔女們還是蕁麻都不會因為她而放棄各自的計劃。

力量。

果然最重要的還是力量,如果她還擁有著原先那三分之一的神明權柄,那便什麽都不用怕了。

想到這裏莉莉絲下意識抬起手,想去觸碰江酒的臉頰——似乎隻有真實的肢體接觸才能帶給她安全感。

可她並沒有如願摸到江酒的臉頰,因為江酒捉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四目相對。

江酒表情嚴肅,輕聲對莉莉絲說:

“好,既然你不願意我被魔女們分食,被蕁麻變成完整神明的話,我就如你所願好了。”

“……”

莉莉絲看著一臉認真的江酒,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的確,她想,江酒曾無數次給包括她在內的許多人帶去奇跡,但奇跡從來都不是免費的啊……想要創造多大的奇跡就需要支付多大的代價,那麽如果想要戰勝魔女們和蕁麻,江酒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呢?

或者說,江酒真的還有支付代價的能力嗎?

莉莉絲不知道,莉莉絲隻覺得難過。

她知道江酒如今還擁有著她贈予的三分之一神明權柄,但擁有並不代表著能夠隨意驅使,即便江酒承載著神明的本質也不太可能在短暫的時間裏學會使用神明權柄。

而魔女們……莉莉絲猜想魔女們擁有的神明權柄碎片加起來大概有昔日神明權柄總量的三分之一,雖然並不是所有魔女都想要分食江酒所擁有的神明權柄,但被本能驅動的魔女絕對占絕大多數。

更何況還有蕁麻。

雖然莉莉絲不知道她那位年紀最小的妹妹到底為神明的複活準備了什麽,但莫名的,她認為蕁麻大概率要比魔女們危險得多。

所以,如今這或許已經是沒辦法解決的絕境了吧,至少莉莉絲想不出任何具有可行性的辦法。

不。

似乎還是有個辦法的,雖然治標不治本,甚至可以說完全解決不了問題……但好像已經是最優解了,是莉莉絲唯一能想到的解決方式。

“我們逃吧。”

即便最後大概率還是要被找到,但能夠拖延多久就拖多久,至少,至少能讓她和江酒再享受一段平靜幸福的生活。

所以,莉莉絲看著江酒,抓緊她的手,輕聲說:

“我們去沒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好不好?”

江酒便像往日那樣垂眸,微笑著回答:

“遵命,我的主人。”

……

於是,一場迎著陽光的盛大逃亡就這樣開始了。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