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白好像聽到了模糊的呼喚聲。

“小白……小白……”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聲音很輕,簡直像羽毛,稍微有點風就要飛走啦,所以最開始她甚至都沒注意到——但最終她還是注意到了,於是開始疑惑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但理所應當的,她找不到。

叫她的那個人不在她的身邊,她聽到的聲音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那個人撥動了世界的弦,輕柔的將請求傳遞到她麵前。

“幫幫我……幫幫我好麽……”

隱隱約約的,薑小白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是酒姐姐。

不知為何,盡管那聲音已經模糊得難以辨認,但薑小白還是憑借奇妙的直覺斷定了聲音的來源——可她說不出她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她隻是本能地感受到了酒姐姐的難過與悲傷。

她攥緊了手,咬住嘴唇,低聲問:

“酒姐姐?幫你……我該怎麽做才能幫你?”

薑小白甚至沒有去在意江酒的聲音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她又為何能聽到江酒的聲音——她隻在乎她到底能為江酒做什麽事。

然後,薑小白忽然聽到了滿足的歎息。

有昨日的幻影突兀降臨於此,祂輕柔地摟住薑小白,把下巴放在薑小白肩頭,接著低聲說:

“交給我吧,小白,閉上眼睛就好。”

小姑娘沒有任何遲疑,立刻閉上了眼。

於是伴隨著神明的降臨,埋藏在少女體內的本質被發掘,屬於昔日存世神明眷族的精魄蘇醒。

沙拉拉,沙拉拉。

枝葉窸窣,花朵盛開。

薑小白睜開眼,名為滿天星的精靈便再度出現在世間。

……

安寧待在家裏自斟自飲。

經曆過那場眾叛親離自然會對那群所謂的親朋好友產生隔閡——當然,曾背叛過她父親的人早就已經被她手刃,而剩下的罪不至死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再得到她的信任。

所以如今啊,她時常孤身一人。

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個人的孤獨。

這位年輕的安氏集團總裁早已習慣孤獨,她坐在床邊,看著窗外剛停下的大雪,還有雪中那道通天徹地的恢宏雲柱,端起麵前的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神明麽?

她想。

這也是她剛知道的。

在春城的名字還不叫春城以前,這塊土地上就流傳著被封印的老龍的傳說,安寧小的時候就聽過,甚至還找爸爸問是不是真的。

那時候爸爸沒告訴她真相,隻沉默片刻,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那種東西怎麽可能會被封印得住呢?所以等寧寧你長大了說不定還真能看到祂突破封印。

結果現在她真的看到了……隻是爸爸也不在了。

安寧忽然有些無所適從,她沉默著又給自己灌下去一大口酒,接著開始盯住酒瓶發呆。

酒,酒吧,江酒。

她想。

那渣女……既然遠古的盟約結束了,神明也重回世間,那被神明所眷戀的她……現在又在哪裏呢?她是否會奮不顧身地像飛蛾撲火那樣去拯救那位神明?

肯定會吧。

畢竟是江酒啊。

安寧發出清淺的歎息聲。

所以為什麽那渣女不來找她幫忙呢,那渣女一個人真的行嗎,要知道今日不同往日,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滿腦子隻有複仇的小姑娘,現在她是整個上城區所有剩餘異類的女王……雖然這對拯救神明而言大概率還是杯水車薪,但她也想……

也想跟渣女認識的的其他女人一樣,給渣女提供點幫助啊。

可安寧剛有這種想法,就有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身畔響起:

“真的麽?”

“!”

安寧渾身的肌肉繃緊,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要拎起桌麵上的酒瓶充當武器。

可很快她又放鬆下來,心情頗為複雜地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的少女。

“你居然還記得我?”

安寧其實很想問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你沒事吧,但話到了嘴邊就變味了,說出來之後反倒很是冷淡,簡直像外麵的冰雪。

但少女卻似乎看穿了安寧。

“我需要幫助,”她笑盈盈地說,“所以,親愛的安寧小姐,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做個簡單的交易?”

她看著安寧的眼睛,而安寧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成交!”

總裁小姐不容置疑地點頭。

她甚至沒有問少女交易的具體內容是什麽,她隻是在想——終於讓我抓到了啊,渣女——終於讓我抓到名正言順介入你生活的理由了。

於是,在滿天星之後,白鶴芋也加入了這場紛爭。

……

昔日被吞噬世界之蛇蛻下的鱗片被敲響了,伴隨著世界之弦的奏鳴,那無形的波紋一直從無垠虛空回**到地獄深處。

於是,耶夢加得緩緩睜開了眼。

祂昂起碩大無朋的頭顱,熔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宛若汽燈般亮起。

“酒姐姐,是你在呼喚我麽?”

耶夢加得低聲自言自語。

但祂沒有絲毫遲疑,在聽到鱗片被敲響後,這位昔日下城區的救世主,如今地獄承冠者中的佼佼者立刻扭動龐大到超出凡俗生靈想象的身軀,離開地獄,向無垠的虛空進發。

而在路途中,祂忽然想起當年祂與酒姐姐……那位金手指小姐在下城區的風雪中跋涉時做過的約定。

“小亞瑟,”那時候的酒姐姐神情不知為何有些寂寞,“答應我一件事好麽?”

“好。”

那時候的祂甚至沒問到底是什麽事就答應了。

酒姐姐顯然覺得祂這樣有些不合適,於是歎了口氣,教訓祂說:

“至少等聽完我的要求再答應,小亞瑟,而且以後不要這麽簡簡單單就相信別人,別忘了我可是魔鬼啊,你怎麽能這麽信任一位魔鬼呢?”

那時的祂聽完這段話之後還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回答:

“因為我已經沒有什麽能拿出來跟你交易的東西了,酒姐姐,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把我的這條命都拿去——我剩下的值錢的東西,就隻有這條命了。”

酒姐姐聽祂這麽說又沉默了許久,之後給了祂一個大大的擁抱。

“但我不想要你的命,小亞瑟,不過會很危險……在你帶著下城區墜入地獄成為承冠者之後,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當然具體有多危險我也說不清楚,可能……真的需要賭上命才行吧。”

她垂眸,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低聲說:

“可我不想讓你為我冒這麽大的險,小亞瑟,你是最該得到幸福的。”

但或許那時候的酒姐姐從頭到尾都沒搞明白一件事吧?

耶夢加得想。

能夠幫到酒姐姐,就已經是最能讓祂感到幸福的事了。

所以請等一等。

祂想。

請等我……來幫你,酒姐姐。

……

靜謐機關的審判長小姐正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一動不動看著眼前的全息投影。

投影中是化身為終焉魔女的江酒麵對高位存在們,甚至麵對整個世界。

真是荒謬啊。

桑落一邊握緊了手裏的保溫杯一邊想。

為何宏觀世界所有的文明要聯合起來弑殺創造他們的神明呢?

就好像孩子向自己的母親揮動屠刀,嘴裏甚至還振振有詞,說為了我好請母親您欣然赴死吧——惡心,好惡心啊,那群高位存在究竟是怎麽說出那番冠冕堂皇的話呢?

桑落不知道。

她隻覺得有些無力。

要是再等等就好了,她想,再等等她就不止是靜謐機關的審判長了,還可以是站在更高的,手握更大實權的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呆在辦公室裏,對當下發生的慘劇無能為力。

所以終究是晚了麽?

她已經拚盡全力了,借助江酒的力量,在短短時間裏她就從執行官做到了審判長,但這還不夠,這隻能讓她像現在這樣,像靜謐機關這個名字一樣,在辦公室裏保持沉默。

沉默,沉默。

該死的沉默。

因為神明隕落之後都能得到利益,所以自然樂見其成,所以要保持可恥的沉默——說起來他們又跟那些惡心的高位存在又什麽區別呢?

誰也不比誰來得光彩。

於是這位在靜謐機關中幾乎逐漸被執行官們稱呼為鐵娘子的審判長難得露出了疲態。

她捏了捏眉心。

抱歉,桑落想,盡管在伊甸站口出狂言說要追上你的步伐,江酒,但這次好像……真的幫不上你了。

可這時她忽然聽到了熟悉至極的聲音:

“那可未必啊,我親愛的桑落姐姐。”

虛幻的光影出現在辦公桌對麵,桑落的眼前。

是江酒——她朝桑落遞出手來,微笑著問:

“現在還有個機會,桑落姐姐,請抓住我的手,然後你將自漫長的時光後蘇醒,重新擁有昔日的權柄,這樣說不定就能幫到我了……”

“那麽,你願意麽?”

桑落望著江酒伸過來的手沉默片刻,感到心情忽然有些奇妙,大概是無奈,驚喜,還有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深入骨髓的熟悉。

於是她毫不遲疑地抓住了江酒的手。

“當然。”

她看著江酒的眼睛,勾起唇角,流露出清淺的笑意。

……

在短暫的時光流逝過後,在高位存在們驚疑不定的注視下,江酒的身畔,那漆黑的虛空中忽然有花朵接連綻放。

滿天星,白鶴芋,曇花,虞美人……

神話再臨,花海重現。

——但這隻是開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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