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群山的另一邊有座極其宏偉的神殿。
傳奇調查員小姐在描述神殿模樣時用了很誇張的語氣，甚至還手舞足蹈，好讓江酒領會精神。
但其實她不必這麽做江酒就能明白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簡單的推理。
蘿茲瑪麗是上城區罕有的幾位傳奇調查員之一，相較於其他幾位上了年紀的傳奇調查員，她獲封的原因並不是她那位同為傳奇調查員的祖父，而是資曆。
——她不算長但也絕對不算短的冒險生涯中遍布危險的漩渦，就好像在水流湍急的江上行舟，即便有上城區施加於她的祝福，她也曾不止一次身陷絕境又死裏逃生。
毫不誇張地說，蘿茲瑪麗那隻有二十年不到的人生甚至要比不少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的人生更加異彩紛呈。
所以江酒理所當然認為蘿茲瑪麗以前肯定見過各種建築風格的神殿，有小巧精致的，或許也有粗獷大氣的……但即便把這些神殿算上，黑色群山另一邊的那座神殿也絕對是其中最宏偉的。
傳奇調查員小姐想要表達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於是江酒很淡定地抬手，又往下虛壓，示意蘿茲瑪麗稍安勿躁：
“就算你再怎麽想跟我形容，可隻要我沒親眼看到，就還是很難感受到那座神殿的宏偉啊，所以與其討論這個，倒不如討論討論為什麽這個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世界裏會有一座神殿。”
蘿茲瑪麗聞言也迅速冷靜下來了。
“有好幾種可能。”
她頓了頓，告訴江酒她之前與上城區派來的工作人員——也就是靜謐機關的勘察團隊討論後得出的結果：
“第一，我並不是最先發現這處世界的人，早在我之前就有人從千門萬戶之都的深處發現了那扇通往這處世界的門戶，也正是他，或者說也正是那個文明在黑色群山的那邊建造了神殿。”
“第二，這處世界最開始並不像現在這樣死寂，大概率也像上城區一樣存在著生命，甚至發展出了相當程度的文明，但後來由於某種原因，陸地沉沒生物滅絕，整個世界都被重置為了原始之湯的狀態，就隻剩下這座島嶼，那片綿延的黑色群山，還有群山後的神殿。”
“停停，”江酒向蘿茲瑪麗比了個手勢，“世界被重置？”
蘿茲瑪麗用奇怪的表情看了江酒一眼，反問：
“怎麽了，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而且問題還蠻大的——誰會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沒事幹去重置整個世界呢？”
蘿茲瑪麗的表情更奇怪了，但她卻並沒有回答江酒，而是沉默地盯著江酒，片刻後才伸出手來指了指江酒。
江酒一愣，便迅速反應過來。
這樣啊。
她想。
當然，也沒錯，宏觀世界中什麽樣的種族才能扭轉世界運行的底層邏輯，把宇宙常數當做玩具一樣隨意擺弄，甚至於可以輕易重置一處世界呢？
當然是……
魔女。
也隻有魔女。
隻要成為大魔女，在解放所有力量的前提下，大概就能夠把一處發展出繁榮文明的世界重置為原始之湯的狀態。
當然如今的江酒做不到這點，但江酒覺得她的主人莉莉絲絕對能做到，畢竟莉莉絲不僅是大魔女，更是大魔女中罕見的，僅有五位的偉大魔女。
她忽然歎了口氣，問：
“所以你懷疑是有位魔女把咱們現在所處的這世界變成了現在這樣？”
蘿茲瑪麗卻搖了搖頭：
“隻是懷疑，畢竟我又沒證據，但整個宏觀世界恐怕也隻有魔女能把一處正常的世界糟蹋成這個樣子……”
她頓了頓，表情忽然複雜起來，就像隨著這話題回想起了什麽不太美好的記憶，於是沉默片刻才忽然問江酒：
“你見過失控魔女麽？”
“失控魔女？”江酒聞言搖頭，“沒有哦。”
“果然沒有，不過也正常，畢竟你那位主人……她恐怕不會讓你目睹到魔女失控時的景象。”
“……”
江酒眯起眼，輕聲問：
“這麽說你曾經見過咯？”
“嗯。”蘿茲瑪麗點頭，“我曾見過的。”
接著，她的藍色瞳孔仿佛忽然染上了血與火的顏色，表情也凝重起來，一時間看上去竟然有了點悲憫的感覺。
“魔女是愛的奴隸，所有魔女固然是受世界眷顧的精靈，甚至不死不滅，但無論如何她們都終將為愛走向滅亡。”
“你是魔女，雖然不是天然魔女，也應該明白……魔女能從愛中獲得力量。”
“但不止如此，魔女不僅能從愛中獲得力量，也能從由愛蛻變出的恨中獲得力量，我曾不止一次目睹過魔女失控，而結局往往都不怎麽美好。”
“弱小的魔女被欺騙，愛上了專門來哄騙利用她的壞東西，後來偶然間得知了真相，甚至經曆了背叛，於是她在絕望中晉升為了大魔女，親手燃起了足以焚燒整個世界的複仇火焰。”
“這種事太多了，江酒，在整個宏觀世界各個位麵尚未完全因魔女的不穩定性而對操控她們死心前，不知道有多少文明想要讓魔女成為愛的奴隸，淪為被他們掌握的工具。”
“——那是個野蠻的時代，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出魔女失控的消息，隨之大概率就有一個文明跟著滅亡。”
“所以可能——隻是可能，咱們倆現在所處的這處世界，就是當年某個試圖欺騙魔女，結果被憤怒失控的魔女毀滅了的文明所留下的遺跡。”
蘿茲瑪麗終於說完了，她靜靜地看著江酒。
而江酒以前……她從未在莉莉絲或是其他魔女口中聽聞過這段黑暗曆史，因此她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回答：
“是這樣麽？我知道了。”
江酒又忍不住轉頭看向圍繞著腳下這孤獨島嶼的無盡原始之湯，還有島嶼上那綿延了不知多長的黑色群山。
是遺跡？
可似乎並沒有遺跡應有的樣子，倒不如說是餘燼，是在爐裏燒完了，最後半點火星都不剩的，蒼白的餘燼。
哦，或許還有一點火星。
那座神殿。
在這處有可能是被失控魔女毀滅甚至重置的世界中，還存在著前代文明留存下的痕跡，她和蘿茲瑪麗作為後來者，是該去把最後的火星保存下來。
於是江酒重新把視線轉回蘿茲瑪麗身上，低聲說：
“那，咱們走吧，去到你說的那座神殿裏，看看它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
“嗯。”
兩人便再度踏上跨越黑色群山的路。
隻是在走了一段時間後，蘿茲瑪麗好像終於忍不住了，忽然問江酒：
“那你呢？江酒，你會像那些魔女一樣失控麽？”
“……”
江酒頓住腳步，卻並未回頭看蘿茲瑪麗，而是用一貫的慵懶語氣反問：
“你覺得呢？”
蘿茲瑪麗下意識想對江酒說不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但不知為何她最後還是放棄了。
“我覺得你會。”
她低聲說著，悄無聲息地向前一步，來到了江酒身側，幾乎與江酒肩並肩。
江酒卻好像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隻是輕笑：
“那就會吧，不過不管是莉莉絲還是你……又或者其他人都說我是壞女人，那麽深諳人心的壞女人怎麽可能會輕易對別人動情呢？”
“我們壞女人是這樣的啦，隻有嘴甜，能把所有人都迷得神魂顛倒，實際上誰都不愛，而你不是說了麽，魔女的力量來源於愛，那麽隻要我誰都不愛就不可能是失控，我已經躺平啦。”
“……真的？”
“當然是真的。”
“你誰都不愛？”
“對，我誰都不愛。”
“就連你那位主人，那位緘默魔女莉莉絲，你也完全不愛她？”
“當然。”
“……”
蘿茲瑪麗不再說話了。
她看著江酒漂亮的眸子，似乎是想從裏麵捕捉到被隱藏起來的真實情緒，但她能看到的就隻有純粹的無辜與戲謔。
“怎麽，”江酒勾起唇角，“覺得我是在嘴硬，我在騙你？”
蘿茲瑪麗很認真地點頭：
“對。”
“可我為什麽要騙你呀，沒有必要啊，親愛的傳奇調查員小姐，我又不缺人喜歡，外麵有大把人想要把我變成她們的專屬情人呢，為此她們甚至能付出很離譜的代價哦，所以我要真喜歡她們為什麽不承認？”
蘿茲瑪麗聽完江酒的解釋居然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後才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嘛，雖然說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蠻準的，但也絕對不能太過相信自己的判斷啊，畢竟有時候可能隻是一廂情願……”
“不。”
蘿茲瑪麗忽然打斷了江酒。
她盯著江酒的眼睛，表情嚴肅地說：
“我前段時間做了個夢，江酒，夢裏我又開始了一段新的冒險，但在那段冒險中我沒有像以往那樣化險為夷，我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好多血，最後幾乎要忍不住閉上眼陷入永恒的沉眠。”
“可我夢見你來救我了。”
“我不懂那個夢是否在預示著什麽，但它很真實，真實得讓我醒了之後甚至開始懷疑現實世界是否是另一個夢境……”
蘿茲瑪麗沒有再說下去。
可江酒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麽了。
她在心裏歎息一聲。
終焉……終焉……這也是你幹的好事麽？
然後她整理情緒，淡定地看著蘿茲瑪麗，問：
“所以你的意思是，現實裏的我也會像你夢裏的我一樣，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忽然出現在你身邊，拯救你？”
“別做夢啦，”壞女人懶洋洋地擺擺手，“絕對不會的。”
她如此不動聲色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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