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由光編製的門戶，便如《桃花源記》中所描繪的那樣，“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輕風送來海水特有的鹹腥味，日光正盛，照得海灘沙粒宛若黃金般燁燁生輝，又像是把亮片剪碎撒在了海裏，隨著波濤翻湧，海麵便泛起層疊的，宛若鱗片的光斑，從海岸邊一直延伸到目所能及的，湛藍海水與淺藍天空交界的海平線上。
江酒站在門戶旁，抬起手遮住燦盛陽光，眯眼，緩緩掃視一周。
“奇怪，這麽漂亮的景色，怎麽就感覺不到半點鮮活的生命氣息呢？”
她如此疑惑地自言自語。
一隻手從她身旁的門戶中伸出來，像美少女戰士變身那樣，很快的，傳奇調查員小姐把大半個身子探出來，鬆了口氣之後回答江酒：
“感覺不到生命氣息？很正常，每個世界的生態係統都不盡相同，這裏是遠古遺跡不是上城區，所以你當然很難感覺得到生命氣息。”
緊接著傳奇調查員小姐慢條斯理把下半身像拔蘿卜似的從門戶裏**，來到江酒身旁與江酒一同站在崖邊，俯視腳下湛藍的海洋，淡然道：
“在我發現這處遠古遺跡所在的世界後，上城區靜謐機關就派來了工作人員進行勘探，之後沒隔多久他們就得出了結論……”
“這片世界像是剛剛誕生，卻又像是已經誕生了不知多少萬年。”
“這是個很矛盾的結論不是麽？”
蘿茲瑪麗一邊說一邊示意江酒跟著她走。
江酒看著蘿茲瑪麗，而蘿茲瑪麗則拉開馬鞍包，從裏麵取出了隻小瓶子。
“這是輕身粉。”
蘿茲瑪麗擰開瓶蓋，把裏麵的閃粉往自己靴子上倒了點，然後想把瓶子遞給江酒——但在此之前她想到了江酒的身份，於是很快地把瓶子收回來扔馬鞍包裏了。
“你是魔女，”她嘖了聲說，“魔女就用不著這種東西了。”
江酒微笑，對她這微妙的態度不予置評，隻是淡定地抽出了魔杖，反問：
“那咱們走？”
“嗯。”
蘿茲瑪麗的目光掠過江酒手中的魔杖，不無羨慕地感歎：
“有時候還真是嫉妒你們魔女，天生就擁有各種神奇的權柄和強大的力量……如果我也是魔女就好了，那樣不需要依靠輕身粉之類的小道具就能隨心所欲地在各種世界裏穿梭探險……”
江酒聽她這麽說便忍不住調侃道：
“你老惦記著去探險幹什麽玩意兒呀？難道還真就重鑄傳奇調查員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蘿茲瑪麗聞言搖了搖頭，表情灑脫地解釋：
“你不懂的，雖然其實我也不懂，大概隻是種奔流在血管中的衝動吧，每次想到宏觀世界那麽大，一定會有好多好多我還沒親眼目睹過的壯麗風景，我就忍不住心馳神往，想要去看看。”
江酒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手道：
“哦，懂了，就跟大多數人都尤其鍾愛色色一樣——是不是一想到有好多壯麗風景沒見過，你就感覺身上有螞蟻在爬？”
“當然不……”蘿茲瑪麗最開始似乎是想反駁江酒，但很快就又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不，好像也差不多。”
她不自覺地看向遠處的巍峨高山，沉默片刻，低聲自言自語問：
“人為什麽要登山呢？”
“因為山就在那裏。”
江酒輕聲回答。
蘿茲瑪麗一愣，接著睜大眼睛，認為江酒這回答實在是妙極了，於是感慨：
“沒錯，因為山就在那裏啊。”
接著她拉上馬鞍包，對江酒露出燦爛至極的爽朗笑容，說：
“走吧，我帶你看看這片世界到底怪在哪裏。”
“嗯。”
蘿茲瑪麗展開胳膊，宛若鳥兒張開雙翼那般，腳步輕盈地走到崖邊，放鬆身體向懸崖外倒下去。
像信仰之躍。
有潮濕的海風拂過，蘿茲瑪麗便憑借著輕身粉的力量乘風而起，飛翔在天穹之下。
在她身後是側坐在放大後魔杖上的江酒。
她們倆從崖邊飛下，像兩片落葉，晃晃悠悠地來到離懸崖不遠的沙灘上。
蘿茲瑪麗又從馬鞍包裏取出另一瓶粉末灑在靴子上，驅散了輕身粉的影響，然後帶著江酒來到海水與沙灘的交界處。
風還在吹拂，浪潮溫柔湧動，海水幾乎沒過了蘿茲瑪麗與江酒的腳麵。
江酒好奇地看著腳邊略顯渾濁的海水，又忽然想起什麽，於是笑著看向蘿茲瑪麗，說：
“你知道嗎，目睹此情此景，我忽然想念……不對，忽然想說句台詞。”
“什麽？”
“海的那邊，是敵人。”
江酒緩緩說完，看著一頭霧水的蘿茲瑪麗，又意味深長地補充：
“那種事情不要啊。”
“？”
傳奇調查員小姐愈發迷茫了，她搞不懂江酒這到底是想表達什麽。
而江酒卻已經把話題又轉移開了：
“我說的話不重要……重要的事為什麽我沒從這海水裏感覺到哪怕一點的生命氣息呢？”
她說著，視線掠過腳邊的湛藍海水，漸漸深入，最後鎖定在了更遠處藍得幾乎凝成了黑的那片區域。
上城區不少人其實都有一定的深海恐懼症，因為人類雖然已經能把火箭發射入深空，並開始探索廣袤的宇宙，卻仍然對腳邊的海洋所知甚少。
太深，太光，無法輕易探查，甚至覆蓋了整顆星球表麵積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再加上藍鯨這樣龐然大物的存在，很容易就會讓人類聯想到……在無法涉足的深海中是否會存在著不可名狀的怪物。
上城區的海洋中是否存在著怪物江酒還真不知道，但在如今她身處的這世界，海洋中大概率不會存在著什麽怪物。
“就連小魚小蝦都沒有啊，甚至沒有微生物，沒有任何可以被稱之為生命的東西，有的就隻有單純的無機質，還真是奇怪。”
江酒一邊說著一邊俯身，把手浸入冰涼的海水中，想要掬起一捧海水，可海水卻從她的指縫間淅淅瀝瀝地漏了出去。
蘿茲瑪麗點了點頭，肯定了江酒的說法，接著回答道：
“事實上這也正是最讓我們無法理解的事了。”
她抬頭，眯著眼看蔚藍天空，低聲說：
“這處世界沒有的確沒有任何生命存在，有的就隻有石頭，海水，以及溶解在海水中的無機質——簡直就像上城區誕生之處，那鍋在閃電催化之下最終誕生了生命的原始之湯。”
“我當時甚至探索了眼前的這整顆星球，但除了無窮盡一望無際的原始海洋以外，我所見到的能被稱之為陸地的地方就隻有這裏。”
蘿茲瑪麗說著，轉頭看向她與江酒身後的孤島，略帶迷茫地說：
“這就是我剛剛告訴你的，江酒，這片世界好像才誕生不久。”
江酒卻搖了搖頭。
“不對，”江酒說，“如果這世界真的剛誕生，大氣環境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
她隨意甩掉手上沾的海水，喚來一陣輕風，深呼吸，緊接著又凝視蘿茲瑪麗，說：
“我們都清楚，上城區誕生之處大氣環境相對而言是很惡劣的，在後來經曆了許多次氣候變遷，又被各種因素影響才漸漸變得適合人類生存。”
“可這裏呢？這裏沒有任何生物，這裏隻有死掉的石頭和海水——這樣的世界怎麽可能誕生出適合人類生存的，與上城區幾乎沒什麽差別的大氣環境？”
蘿茲瑪麗聞言苦笑，無奈地攤手道：
“所以這也是我剛剛告訴你的啊——這個世界像是剛剛誕生，可又好像已經誕生了不知多少萬年了。”
“看起來明明隻是原始之湯的狀態，沒有任何有機質的存在，但卻詭異的擁有趨近於上城區的大氣環境，甚至於我都不需要任何防護手段就能自由呼吸這個世界的空氣。”
“但這隻是這片世界詭異的地方之一而已。”
傳奇調查員小姐一邊說一邊轉過頭，看向……從來到這世界開始她就時不時會忍不住去瞥一眼的那片巍峨群山。
高而險，陡峭而清奇，遠遠看去宛若頂天立地的黑色屏障。
那片巍峨群山實在過於龐大，所以很難以目測的方式來估計海拔到底是多少，蘿茲瑪麗看著黑色群山，隻是憑直覺認為它們要比上城區的最高峰高上許多。
簡直好像是……一隻手？
不知為何，蘿茲瑪麗忽然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她覺得屹立於島嶼之上的黑色群山像某種……倘若這世界，這顆星球是空心的，裏麵囚禁著什麽不可言述的怪物，而黑色群山就是怪物在星球中掙紮並試圖擊破囚籠所留下的證明。
撕裂，扭曲，迷幻。
嶙峋山體上寸草不生，隻有山腰處繚繞了潔白的雲霧，山頂戴著冰雪的帽子。
有那麽一瞬間，蘿茲瑪麗忽然覺得這片黑色群山是活著的，它們擁有生命，它們在蟄伏在沉睡，在悄然呼吸，而那雲霧便是它們吐出的氣。
她為此不寒而栗，又迅速鎮定下來，晃了晃頭，把這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山怎麽可能是活的呢？
蘿茲瑪麗想著看向江酒，繼續說：
“我不是告訴你我在這世界的遠古遺跡裏聞到了你的味道麽？”
“——就在山的那邊，所以跟我來吧，江酒。”
江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那綿延的黑色山脈，眯了眯眼，微笑：
“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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