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氣氛有些詭異。

沒人願意當出頭鳥第一個開口,因此局麵就僵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白星清了清嗓子,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他身上。

“咳咳。”

他抬頭看了看江酒,又看了看坐在江酒左手邊的蕁麻,問:

“你們剛剛被惡靈襲擊了?”

江酒與蕁麻對視一眼,確認彼此意見,最後決定由蕁麻發言。

於是醫生小姐便表情微妙地點頭,承認:

“對,剛剛我跟江酒在浴室洗澡的時候被惡靈襲擊了。”

“……”

白星看著她,忍不住像東方鴻那樣抓了抓頭發,頗為不解地問:

“可你們倆——恕我直言,如果你們倆真的被惡靈襲擊了,怎麽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什麽事都沒有?”

說完他又自覺失言,於是急忙補充:

“你們倆應該明白我意思,我不是在詛咒你們倆出什麽事,我是真的覺得不應該……被惡靈襲擊過的人,無論是程煙阿鴻還是麥芽糖,他們不是死了就是在死亡邊緣勉強被拉了回來,可你們倆……”

他頓了頓,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問:

“你們倆怎麽什麽事都沒有?”

蕁麻聞言苦笑,然後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不過要想證明我們被惡靈襲擊過還是很容易的。”

說著,她抬起頭來,用略帶沙啞感的嗓音呼喚超級人工智能:

“赫爾墨斯,剛剛我和江酒洗澡的浴室是不是跟當初惡靈襲擊麥芽糖那時候的食堂一樣,突然從伊甸站的控製係統裏離線了?”

赫爾墨斯便忠實地回答道:

“正在為您查詢——沒錯,本大人在十分鍾前監測到了那間浴室離線的狀況,並及時通知了其餘工作人員一同趕往浴室。”

赫爾墨斯剛說完,蕁麻便接著它的話繼續對眾人敘述詳情: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你們都知道,在監測到浴室離線之後,你們就迅速趕往浴室,並很快見到了安然無恙的我和江酒。”

“當初導致食堂離線和剛剛導致浴室離線的都是惡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赫爾墨斯那邊接收到的離線原因也應該幾乎完全相同吧?”

“沒錯,都是突然性的,沒有任何故障和報錯就離線了,這樣就算是本大人也沒辦法迅速將它們的狀態重置,再度接入控製係統中。”

蕁麻收回了緊盯著頭頂攝像的目光,接著低聲道: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我跟江酒在浴室洗澡,突然整個浴室離線,所有電子設備失靈,燈滅了……我聽到浴室原本反鎖著的門被哢噠一聲打開,裏麵的玻璃隔板被粗暴地拉開,然後……”

她說到這裏忽然表情恍惚地搖了搖頭,像是在把某種詭異的猜想從腦袋裏甩出去。

“然後,惡靈逃走了。”

“……”

會議室再度回到了最初的寂靜中去。

白星,約翰,馬丁,桑落,還有強打精神來參加會議的麥芽糖——他們都不約而同露出呆愣的表情,就好像聽到了什麽荒謬絕倫的事。

“逃走?”桑落喃喃自語,“惡靈它……逃走了?”

白星茫然地看著蕁麻,抬起手來用力咚咚敲了敲額頭,忍不住問:

“可它為什麽會逃走?”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因為這實在是天底下最讓人感到困惑不解的問題了。

這時工程師馬丁忽然用指節叩了叩桌子,問蕁麻:

“格林,你能為我們描述一下惡靈出現以及逃走時的細節嗎?”

格林是醫生小姐的姓氏,她的全名是蕁麻·格林,伊甸站的工作人員基本都是東方人,因此他們更習慣對醫生小姐直呼其名,而除了醫生小姐以外的兩位西方人——工程師馬丁和廚子約翰則更習慣於喊醫生小姐的姓氏。

蕁麻聽到馬丁這麽說,便一邊回憶浴室中的經曆,一邊描述道:

“最開始我跟江酒聽到了腳步聲,在浴室門外,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應該說更像是腳底長著肉墊的大型貓科動物。”

“然後浴室離線,燈都滅了,黑暗裏我根本看不見江酒,不知道觀測者原則能否起效,但我還是強迫自己找到了江酒,盯著她看。因此我沒有親眼目睹惡靈,我不知道它到底長什麽樣子……”

這時候她忽然看向江酒,問:

“對了,魔女是不是能在黑暗中視物?”

江酒點了點頭:

“能的呢,雖然在伊甸站裏我失去了絕大部分的神秘特性,但因為身體構造跟人類不同的緣故……至少是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東西的。”

她說完這話,會議室中其他人的精神便隨之振奮起來。

——因為這是他們離惡靈真容最近的一次。

就算冷靜如醫生小姐語氣也不免急促許多,她問江酒:

“那你有沒有看到惡靈長什麽樣?”

江酒搖搖頭:

“沒有。”

“沒有?”

“對啊,沒有,你那時候不是讓我看著你嗎?為了防止你被惡靈襲擊,我一直都在聚精會神地盯著你看……當然,惡靈出現的時候我也有點好奇它到底長什麽樣,所以用餘光看了一眼。”

“……然後呢?”

“然後?”江酒無奈地攤手,“然後我什麽都沒看到。”

“怎麽會?!”

蕁麻忍不住皺起眉。

江酒卻搖了搖頭:

“怎麽不會呢?要不你再想想惡靈進入浴室之後,咱們產生了什麽感覺?”

蕁麻一愣,怔怔地說:

“擴散……對,就像什麽東西在膨脹,在擴散,我沒有再聽到任何腳步聲,我隻聽到玻璃隔板被拉開的聲音。”

“那就對啦。”

江酒輕輕打了個響指:

“我能在黑暗中視物,但卻因為伊甸站的神秘真空影響而喪失了魔女視野,所以從根本上來說現在我跟你們一樣,隻能看到你們看得到的東西。”

“而我懷疑惡靈根本沒有實體,與其稱之為生命倒不如稱之為某種現象,它平時寄宿於在座某一位工作人員的身體中,等到每天晚上夜深人靜時就冒出來,有目的有規律地殺人。”

“先是程煙,然後是東方鴻,接著是麥芽糖——在襲擊麥芽糖失敗之後它又盯上了在今天白天大出風頭的我,結果卻再度失敗,甚至落荒而逃了。”

“……”

眾人沉默,緊接著麵麵相覷。

“可為什麽惡靈襲擊你們的時候會失敗,甚至落荒而逃呢?”

馬丁問。

聽他這麽問,蕁麻便忽然回想起惡靈的那聲尖叫,還有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緊張情緒的江酒。

於是她苦澀且自嘲地勉強勾起嘴角,搖搖頭說:

“想必是因為江酒吧。”

而江酒聞言便相當配合地歪了歪腦袋,伸出根手指指著自己,問:

“嗨呀,是我嘛?”

蕁麻點頭,深吸口氣,整理紛亂的思緒,把已知的所有線索都整理在一起,盤清了邏輯,於是低聲道:

“大家要注意,從我們開始在食堂睡大通鋪開始,就沒再死過人了。”

“無論是程煙還是東方鴻都死在無人觀測的封閉房間裏,他們的死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情報,從而總結出了所謂的觀測者原則。”

“即惡靈隻會襲擊不被觀測的獨行者。”

“而在後來,麥芽糖被襲擊的環境其實給了我們錯覺——我們都覺得一起睡在食堂算是被觀測著,就是安全的,但食堂被惡靈從赫爾墨斯的控製係統離線之後,麥芽糖還是被襲擊了。”

“於是觀測者原則理所應當被更新了,即睡著的人不能作為有效觀測者。”

“後來江酒又為我們提供了新的思路,她說惡靈隻會在晚上發起襲擊,而事實恰好印證了她的說法。”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麽惡靈沒有殺死麥芽糖,以及為什麽惡靈剛剛會落荒而逃。”

她說完這點便抬起頭來環視其他人。

而坐在江酒右手邊的桑落迅速接上了她的思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是江酒!”

“惡靈在……恐懼江酒!”

其他人雖然還沒跟上她們倆的思路,但也紛紛有了某種呼之欲出的預感。

桑落沉聲繼續說:

“在麥芽糖被惡靈襲擊那晚,蕁麻注意到了異常的動靜,把我們及時叫醒救下了麥芽糖,那時候我們都下意識認為是蕁麻或者我們的蘇醒讓惡靈半途放棄了。”

“——但其實是江酒。”

“她醒了,她對麥芽糖施加了特殊的觀測效應……是因為她被那位緘默魔女眷顧?還是她身上攜帶著特殊的神秘特性……對此我們不得而知。”

“但能夠確認的是,江酒是格外特殊的觀測者,是她讓襲擊麥芽糖的惡靈半途而廢,也是她讓襲擊蕁麻和她自己的惡靈落荒而逃!”

“惡靈恐懼江酒的存在!”

至此,所有的邏輯就都被盤清了。

眾人呆愣後又恍然大悟,於是他們看向江酒的目光……也理所應當變得複雜起來。

但江酒並不在乎。

她隻是忽然一邊鼓掌一邊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好精彩的推理。”

然後,身穿女仆長裙的她優雅地提起裙擺向著眾人行了個屈膝禮:

“那麽,為了回報桑落和蕁麻你們二位如此精彩的推理,就讓我在明天晚上為大家揭開惡靈的真相吧……”

她垂眸,又似笑非笑說:

“——以我身為魔女的特殊觀測者體質。”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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