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氤氳,熱水自淋浴頭噴灑出來,淋在桑落的頭頂,肩頭,又沿著她的身體墜下,在地麵的瓷磚上嘩啦啦綻開細碎的大片水花。

桑落略微仰起頭,讓熱水鋪麵蓋在臉上,同時閉上眼睛屏住呼吸。

頭發被打濕,一縷一縷地黏在一起垂落下來,劉海發尾在熱水的衝刷下顫抖著搭在臉頰上,癢癢的,呼吸時鼻腔中充斥的盡皆是充盈的水汽。

甚至有時候會感覺呼吸很困難,就像溺水一樣。

桑落忍不住伸出手,遲疑地試探著摸到浴室的牆壁,然後低著頭,任由熱水洗滌她那頭淺棕色的及肩長發和曲線豐滿且柔軟的身體。

說起來很怪,人類似乎往往都喜歡在上廁所或者洗澡的時候思考那些平時完全不會去想的麻煩問題。

或者說,往往是在上廁所或洗澡時,人類才最容易得到靈感。

廁所是釋放,浴室是解脫。

君不見阿基米德正是在浴缸中悟出了大名鼎鼎的阿基米德定律?

所以……這是否也是種另類的賢者時間呢?

桑落不懂,事實上她思考的東西也遠沒有當年阿基米德所思考的那樣偉大。

她隻是在想白天會議室中所發生的事。

雖然七人組有八個人在某種意義上也算合理,但這終歸隻是朋友間用來開玩笑的說法,放在如今這性命攸關的嚴肅場合就顯得不那麽合適了。

所以那就要想辦法破除……

催眠?心理暗示?模因汙染?

即便是江酒也說不清楚他們到底是被如何扭曲了常識的,不過還好,扭曲的程度不算太厲害,還能搶救一下。

而搶救的辦法倒是很簡單。

包括桑落在內的伊甸站八位工作人員在計算人數時都會本能地忽略掉自己的存在,即便是被他人提醒了也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而想要打破這詭異局麵其實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是每人都報出自己查人數的過程,並且把名字寫在紙上,最後匯總,查漏補缺,就能繞過被篡改的常識得到正確的結果。

第二種則是找一個外人,由她在客觀的角度作為觀測者查清人數,這樣被篡改的常識便自然會被重新掰回正常的軌道。

而江酒就是那個外人。

按江酒的話來說就是……她覺得他們思想恐怕出問題了,於是就狠狠地點出了問題所在,罵了他們一頓,把他們給直接罵醒過來了。

之後呢?

之後大家都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原本對彼此的信任瞬間灰飛煙滅,不複存在。

這下徹底是看誰都像凶手了。

但或許稱呼那惡鬼為凶手似乎還為時尚早,畢竟如今那惡鬼最多也就破壞了攝像頭和自律機械,順便把喪命於外界的救援隊隊員的屍體們給帶了回來。

連人都沒殺,怎麽能被稱之為凶手呢?

最多也就是犯罪嫌疑人吧。

桑落一邊想著,一邊關掉了淋浴,從旁邊的櫃子裏取出毛巾和睡衣,把身上的水擦幹,頭發吹幹,然後換上睡衣,拉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她來到了臥室裏。

伊甸站的麵積很大,但員工宿舍卻不算有多大,頂天了也就四十多平的麵積——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複式結構的員工宿舍裏什麽都不缺,甚至還配置了單獨的廚房和幹濕分離的衛生間。

不過倒也合理。

靜謐機關的待遇一向很好,這點桑落是知道的。

畢竟都是群隨時準備著光榮犧牲的理想主義者啊,他們不知道為上城區付出了多少。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雨。

他們值得這樣的待遇。

可如今享受在這待遇的卻不止桑落這位靜謐機關的仲裁庭仲裁長,還有某位被用手銬拷在床頭,沒辦法逃跑所以滿臉生無可戀的犯罪嫌疑人小姐。

桑落嘴角勾起一丁點隱約的笑意。

她朝嫌疑人小姐走過去,在床邊坐下,然後轉過頭去與嫌疑人小姐對視,輕聲問:

“怎麽,感覺很不開心?”

跟條鹹魚一樣躺在**的江酒聞言便歎了口氣,無奈說:

“啊對對對。”

她翻了個白眼:

“你們這站長腦子是多少沾點問題了嗷,我身為你們靜謐機關委派來救你們離開伊甸站的專員……而且還幫你們恢複了被篡改的常識,結果現在居然收獲了這種待遇?”

嘩啦啦。

是江酒拉扯手銬的聲音。

她確實很慘。

可不知道為什麽,難得見到江酒如此吃癟,桑落第一時間感覺到的居然不是心疼而是幸災樂禍……隻能說大概是有的人光存在著就足夠激起天怒人怨了,所以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

合理。

都很合理。

桑落終於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

“知足吧,”她說,“要是你沒幫我們解決常識被篡改的問題,恐怕你現在就不是跟我睡了,而是得被關在實驗室裏,跟那五具被風幹的冷冰冰的屍體一起睡。”

“還有這種好事?”

江酒疑惑地問過以後看起來又相當亢奮地說:

“我就好這口!”

當然她這話桑落是絕對不會信的。

桑落自詡為江酒所有前女友中最了解江酒的那幾個之一,所以早就習慣了江酒這滿嘴跑火車……不正經不著調嘴又硬的性格。

跟江酒認真那大概率就是輸了。

所以千萬不能被江酒牽著鼻子走,要想方設法把主動權牢牢地抓在自己手裏。

於是桑落蹬掉了拖鞋,翻身上了床,又靈活敏捷地壓在了江酒身上,雙手按在江酒肩膀上方,以雙臂支撐著身體。

“怎麽,”桑落舔了舔嘴唇問,“跟姐姐睡還委屈你了呀?”

可她沒想到江酒居然煞有介事地認真點了點頭,接著回答:

“對啊,委屈,可太委屈了——我現在是香香軟軟永遠十七歲的美少女,還是掌握了好幾種權柄的準大魔女,我跟你睡占便宜的肯定是你。”

“你占便宜,那我就吃虧了,我覺得這推論沒問題鴨!”

“……”

桑落都差點讓江酒給整不會了。

她下意識想罵江酒滿嘴歪理,可稍微仔細想想……江酒說的好像也確實沒什麽問題?

江酒和她睡占便宜的確實是她,而相對的,那江酒可不就是吃虧了麽?

壞了。

桑落想。

居然差點讓江酒說服了。

不過沒關係。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前她跟江酒講道理,江酒一旦講不過她就會開始耍賴,那如今她為什麽效仿一番呢?

所以桑落還是微笑著用膝蓋輕柔卻不容置疑地分開了江酒的雙腿,低聲說:

“沒關係,姐姐我啊,最喜歡的就是占香香軟軟永遠十七歲的美少女的便宜啦。”

“但很可惜,美少女並不願意讓姐姐你平白無故占便宜呢。”

江酒輕歎一聲說。

然後她摘下了已經打開的手銬,順便**活動了一下被拷了挺長時間的那隻手的手腕。

可桑落卻並未有多意外,她隻是挑了挑眉,說:

“你什麽時候會打開手銬了?我怎麽不知道?”

“是小時候暑假放假,跟我爸去夏威夷旅遊的時候學的——男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所以多學門防身的手藝總是沒錯的。”

“……”

桑落知道江酒又開始滿嘴跑火車了,略感無奈,於是幹脆捉住了江酒一隻纖細柔弱的手腕,舉過江酒頭頂按在**,說:

“你可別忘了,小江酒,在這片神秘真空地帶裏你可不是無所不能的魔女了,現在的你隻是一推就倒的美少女,所以不要這樣挑釁姐姐好不好?”

說著,她眯起眼來,宛若大型貓科動物那樣發出狩獵前的警告:

“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吃了你哦——連骨頭都不帶吐的那種。”

江酒便立刻乖巧地點頭:

“好的,人家知道啦。”

顯然她並未把桑落的威脅放在心上。

桑落覺得牙有點癢,忍不住想在眼前這粉嫩的少女嬌軀上啃下塊肉,但還是忍住了。

“到底是什麽情況?”

她忽然問。

而江酒也沒了剛剛的散漫態度,轉而稍微認真了些,低聲回答:

“張老頭委托給我的任務是進入伊甸站,確認伊甸站的失聯與站內的超級人工智能赫爾墨斯有沒有關係,以及赫爾墨斯有沒有覺醒自我意識。”

“嗯,”桑落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了伊甸站外麵的神秘洪流,於是通知了靜謐機關,告訴他們伊甸站是由於神秘洪流而與外界失聯的,恐怕這時候上城區已經在做大規模救援活動的準備了吧?”

“所以也就是說……你沒有帶人通過神秘洪流離開伊甸站的能力?”

“差不多,我還不是大魔女,勉強隻能在那片神秘洪流中做到自保,沒有餘力保護別人。”

“可現在伊甸站裏偏偏又出了這種事。”

桑落歎了口氣,說:

“聽起來隻能樂觀點了?祈禱那隱藏在我們七個人之間的惡鬼……隻對監控攝像頭、自律機械和救援隊的屍體感興趣?”

可她卻聽到了江酒的輕笑聲:

“別自欺欺人啦,桑落姐姐。”

“暴風雪山莊式的與世隔絕之地,性格迥異似乎各懷鬼胎的七個人,隱藏在七個人裏的一頭惡鬼,還有時不時在耳畔響起的詭異笑聲……”

“與其祈禱惡鬼對攝像頭、自律機械和屍體感興趣,不如來猜一猜……”

“猜一猜第一個死掉的人會是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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