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會議室眾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了江酒。

在如今的詭異氣氛下,這副畫麵委實是有些驚悚的,可沒關係,江酒的膽子一向很大,所以她覺得沒什麽好怕的!

至少……無論如何也不會突然從這些人裏竄出個怪物,然後咯噔一口把她的頭咬掉,嘎吱嘎吱嚼碎了咽下去吧?

江酒的視線從最左側的桑落開始,接連掃過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最後嫻熟地裝出懵懂無知的樣子,問:

“怎麽啦怎麽啦,都這麽看我幹嘛,難道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嗎?”

桑落聞言便無奈地瞥了她一眼,掰著手指頭數給她聽:

“馬丁,約翰,蕁麻,東方鴻,白星,程煙,麥芽糖——一二三四六七,這難道不是正好七個人?”

“……”

江酒眯起眼來。

“那你呢?”

她輕聲問。

按桑落的說法,現在會議室裏確實隻有七個人……對,沒錯,隻要不算上她自己,會議室裏當然隻有七個人。

可為什麽她會忘記算上自己呢?

江酒並不認為桑落那麽聰明的人會把自己給漏算了,也並不覺得桑落會在這麽嚴肅的局麵下跟她這樣開玩笑,而且不止是桑落,她發現會議室中的其他人表情也都沒什麽變化,仿佛他們都覺得桑落說的沒什麽問題。

這就……有趣起來了啊。

江酒下意識想用大許願術搗鼓出一副經典圓框眼鏡戴上,但剛抬起手她就想起這裏是伊甸站內而不是上城區,她的魔力和權柄全都被封印了,而且她現在雙手被拷著,稍微動彈就嘩啦啦地響。

不過沒關係。

就算是這樣,江酒還可以麵不改色地在心裏念出那段經典——

她的名字是魔女江酒,原本是普通人生贏家,被灌下魔藥之後身體縮小了,但頭腦依舊靈活,是個無所不能的名偵探。

那麽就由她這位名偵探江酒來解開伊甸站之謎,讓潛藏在陰謀下的真相水落石出吧!

因為真相隻有一個!

隻可惜會議室裏的眾人聽不到她在心裏念叨的這些話,而被她詢問的桑落則沒有半點情緒波動,隻是疑惑地反問她:

“我?查人數為什麽要算上我?”

“我不到啊!”

江酒回以理直氣壯的謊話。

然後她又轉過頭,態度相當親昵地詢問身旁的麥芽糖:

“姐姐姐姐,請問你覺得現在會議室裏除了我以外,一共有幾個人啊?”

年輕女孩愣了愣,幾乎是下意識按著江酒說的查了遍人數,接著回答江酒:

“七個啊,怎麽了?”

江酒便甜甜地笑著說:

“沒事,我就問問,麻煩姐姐了。”

七個。

又是七個。

如果江酒沒有猜錯的話,麥芽糖口中的七個,是指除了她自己以外,包括桑落在內的七個人。

但現場明明是有九個人不是麽?

就算除去江酒,隻計算桑落和伊甸站的幾位常駐工作人員,那也應該是八個而不是七個。

那麽,這少的一位應該是誰呢?

江酒眼睛眯得更厲害了,笑意也愈發燦爛,她不動聲色地挨個觀察眾人的表情,卻並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但能夠確認的是,如今恐怕正有位不屬於伊甸站的外來者隱藏在眾人之中,就像聊齋中所記載的畫皮那樣,一個惡鬼,一個不知所求的惡鬼正遊**在伊甸站之中,它裹著人類的皮囊,在如今這座與世隔絕無法自由出入的地獄前哨站中設下了迷題。

它似乎在向江酒這個外來者發起邀請。

來啊。

來玩啊。

來試著……解開謎題,揭穿唯一的真相啊。

……

“真有意思啊。”

江酒輕聲感歎。

桑落聽到了她在說話卻沒聽清她在說什麽,於是下意識問她:

“你說什麽?”

江酒便抬頭與她對視,微笑:

“沒說什麽啊,我就是覺得……好有意思啊。”

桑落沒聽懂她到底想表達什麽,於是疑惑地眨眨眼。

而其他人或許是把江酒剛剛說的關於人數的話當成是笑話聽了,都沒怎麽在意,於是被打斷的程煙準備繼續他的分析。

但這時江酒忽然把被拷著的兩隻手都高高地舉起來,就像上課時尿急所以要跟老師申請上廁所去的小學生。

“報告!”

她脆聲喊。

程煙也像講課時被再三打斷的班主任一樣皺起眉來。

但他沒說什麽。

他看向了東方鴻。

東方鴻跟他對視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東方鴻轉過頭看向江酒,頗為嚴肅地說:

“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嫌疑人,江酒小姐,更何況現在伊甸站出現了這麽嚴重的狀況,你作為外來者,作案嫌疑是理應比我們更大一些的。”

江酒聞言很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她聽懂了……但聽懂了並不意味著她就會照做。

事實上她立馬就又問:

“那我現在可以發言了嗎?”

東方鴻好像有些無奈,但還是點頭同意了她的請求:

“可以。”

江酒便把手放了下來,連同手銬一並擱在桌麵。

“那我就說啦。”

她微笑著環視眾人。

看起來似乎是在征詢他們的意見,可實際上就算他們不同意她說她也要繼續說。

叛逆少女了屬於是。

“你們的常識遭到了篡改。”

江酒說:

“具體原因尚不明朗,但既然是在神秘真空地帶,那想必大概率是用了類似於催眠的手段?當然也有可能是感染了某種模因?”

她這話輕飄飄的,但飄到在座眾人的耳朵裏,卻變成了落進海裏的一塊隕石。

驚濤駭浪,卷起千堆雪。

江酒看到東方鴻愣住,桑落、程煙和白星不約而同皺起眉,而麥芽糖和廚子約翰滿臉不解,馬丁跟蕁麻都若有所思。

她覺得或許這就是浮生百態。

但即便如此,那個隱藏在他們之中的惡鬼依舊沒有暴露出絲毫破綻。

江酒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還以為這樣的奇招能帶來點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畢竟要是放在恐怖片片場,得知了團隊中隱藏著惡鬼的主角肯定會覺得自己是光是電是唯一的神話,是背負著沉重使命注定要獨自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救世主。

但個人英雄主義要不得。

麵對危機,所有人都應當團結一致,眾誌成城,凝結為命運共同體,迎接可能到來的挑戰——這是上城區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江酒沒可能不明白。

所以為什麽要私藏情報呢,發現什麽直說不就好了麽?

當然,這對惡鬼來說可能就有些頭疼了,就像大家在玩石頭剪刀布,惡鬼出了石頭,覺得江酒可能會出剪刀,當然就算是布也無所謂,結果它做夢都沒想到江酒出了個手槍。

大人,時代變惹。

她不玩遊戲,她來掀桌子。

可即便如此那惡鬼好像都還十分冷靜。

江酒隻好無奈地把停留在白星臉上的視線收回來,磚頭看向程煙,問:

“你聽懂了麽?”

她覺得程煙是聰明人,聰明人大概率能聽懂她的話。

果然,程煙抬起頭,毫不避諱地與她對視,平靜地問:

“你是指我們對人數的判斷……這常識遭到了篡改?”

“沒錯。”

“可我覺得自己很清醒,也並不認為自己的判斷有什麽不對的。”

“確實,畢竟精神病院的病人大多都覺得自己是正常人。”

“你是指我們都有精神病?”

“差不多。”

江酒很無奈地攤了攤手,又說:

“你們知道麽,常識篡改以及模因汙染是很可怕的事情,我以前就見過像你們這樣病人……我記得他遭受篡改的常識是關於水的,篡改後的內容是……”

“水劇毒無比。”

程煙聽她這麽說便無法置信地問:

“怎麽可能?水可是生命之源,成年人類體內含水量占體重的60%以上,怎麽可能會有人相信水是劇毒的?”

而江酒便露出了宛若蒙娜麗莎般神秘的微笑。

“對啊,”她讚同地點頭,“我也這麽覺得,隻可惜那位病人好像不這麽認為。”

“‘對啊,這簡直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了’——那位病人對我這麽說。”

“所以各位覺得如何?你們是否還堅信在這房間裏的,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加起來,真的就隻有七個嗎?”

“……”

伊甸站包括桑落在內的工作人員們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就好像江酒舉的那個例子裏的病人一樣。

被篡改了常識,所以堅定不移地認為水有劇毒,可同時他又清楚地知道人體組織的含水量到底有多高,並在矛盾的螺旋中幾乎崩潰乃至於想到自殺。

這的確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了。

常識被篡改的人是無法自主意識到異常的,即便他被篡改的常識與他的世界觀及其所知理論知識相悖,他也會堅定不移地相信那被篡改後的常識,並在矛盾之中痛苦掙紮,最後甚至因此而崩潰。

江酒覺得這樣的人基本可以被視作思想出了問題。

所以在這時候,她就要做一件從來沒做過的,相當過激的事——

那就是把他們罵醒。

“工程師約翰,廚子馬丁,醫生蕁麻,站長東方鴻,程序員白星,研究院程煙,記錄員麥芽糖,還有靜謐機關仲裁庭的仲裁長桑落。”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這難道不是八個人麽?”

她輕聲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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