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麽?
好像是……但並不完全是,所以夢的權柄並未被觸動,也因此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那麽是什麽呢?
是月讀?
所以接下來混亂魔女是不是要一瞪眼召喚出團黑色火焰?
江酒想。
她的體力在急速流逝,就像浴缸中被排入下水道的水,無論是體力還是魔力都順著胸前的傷口湧出,被混亂魔女手中的漆黑傷口所吞噬。
她變得越來越虛弱,幾乎要站不穩了。
還好混亂魔女還抱著她,就像最親密的戀人一般,分享著彼此的體溫和氣息——或許是擔心她跌倒的緣故,混亂魔女甚至很細心地又稍微多用上了點力氣。
很可惜的是江酒並不領情,她隻是輕聲問: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混亂魔女輕笑一聲,溫柔地回答:
“從你見到我第一眼就開始了,幻想的種子那時候就已經種在你的本源裏,一點點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她說著伸出手來,頗為親昵地用食指指尖點了點江酒的眉心:
“一開始黑暗深邃幻想隻會對你施加並不明顯的影響,所以你是察覺不到的,然後這份影響會漸漸加深加大,到最後徹底操控你的思維,蒙蔽你的感官,甚至欺騙你的權柄。”
“我對你已經算好的啦,小東西。”
“自我擁有這權柄開始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有多少超凡個體永遠沉睡在了我編織的夢境中,他們雖然還沒死掉甚至活得很開心……但其實都從另一個層麵上被銷毀了,他們會在不斷重複的美好時光中消耗掉所有的壽命,直到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才會得知真相。”
“我最喜歡看的就是那時他們扭曲崩潰的表情。”
“仇恨,痛苦,無力,絕望,追悔莫及——你知道嗎小東西,甚至還有幾個可憐蟲痛哭流涕,承諾要成為我永世的奴仆,隻求我重新讓他們進入幻境之中。”
“這就是我的另一個權柄,你可以把它稱作黑暗深邃幻想,也可以叫它……醉生夢死。”
她湊到江酒耳畔,垂眸,唇角帶著笑意,好像是在跟戀人開玩笑一樣說。
而江酒已經快要睜不開眼了。
濃重的困意像大霧一般彌漫,充斥著她的腦海,糾纏她的理智,就像失血過多缺氧一樣,她越來越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睡過去。
但她還是努力拽住混亂魔女的衣襟,很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試圖以痛感刺激自己好保持清醒。
“幻術係的權柄……不也應該跟夢的本質相近麽,所以為什麽我擁有夢的權柄卻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因為你隻是準大魔女啊。”
混亂魔女挺直了脊背,鬆開握住匕首的手,又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了那柄紙扇。
她以紙扇輕輕抬起江酒的下巴,愉悅地欣賞江酒睡眼朦朧的可愛模樣,就像獵食者心滿意足地打量自己收獲的獵物一般。
混亂魔女微笑起來。
“大魔女之所以是大魔女,是因為我們的權柄都擁有絕對性哦。”
“絕對唯一,絕對生效,絕對不可抵擋。”
“——這就是所謂質的區別,是不管用多少數量都沒辦法堆砌出的特性,所以你當然察覺不到我對你施放了權柄,事實上就算你察覺到了也沒用。”
“無論如何你都會醉生夢死。”
江酒聞言愣了愣,同時似乎是再也控製不了身體了,搖晃兩下,閉上眼緩緩向混亂魔女倒去,
混亂魔女便相當有紳士風度地讓江酒靠在她懷裏,甚至很大方地任由江酒把臉埋在她的胸口。
“忘掉緘默吧。”
她輕輕把下巴擱在了江酒頭頂,攬著江酒的腰,嗓音慵懶地說:
“以後你就是我的寵物了,小東西……讓我想想,之後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來著?”
“哦對,我要帶著被馴化得差不多的你去找緘默炫耀炫耀,我可太想看到她那時候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了,自我們倆認識開始我還從來都沒見過她對什麽人動過心。”
“在你之前我大概才是最了解她的魔女,畢竟我也是當初色彩魔女的高位序列,所以得知她有了位小情人之後我還吃驚了一段時間呢,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巧,後來我居然認識了你,如今你還落在了我的手裏啊,小東西。”
“想想還真是有意思。”
她感慨。
可忽然,她感覺到手腕被江酒抓住了。
用了很大力氣,雖然人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子了,但還是帶給了她一定的束縛感。
混亂魔女有些驚奇,下意識低頭看向江酒,便恰好與江酒對視。
沒有恐慌,沒有茫然,甚至看不出太多的情緒波動,混亂魔女最多隻能在她的眸子裏看到平靜和隱約的戲謔意味。
“你很了解莉莉絲?”她歪了歪頭問,“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莉莉絲會愛上我呢?”
沒等混亂魔女回答,她便突然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接著眯起眼來,虛弱地自顧自說:
“無論是鏡花水月,醉生夢死又或者盜夢空間……有趣的點都是套娃不是麽?你以為你騙了我,我以為我騙了你,就這樣可以無限地繼續下去,直到有一方不打算玩下去了於是掀桌子。”
“所以,猜一猜怎麽樣?”
江酒攥著混亂魔女的手腕,與她對視:
“猜一猜之前莉莉絲有沒有告訴我你都掌握著什麽權柄,猜一猜我有沒有預判到你會對我使用這醉生夢死的權柄?”
這兩句話似乎耗盡了江酒的最後一點力氣。
所以剛說完她就重新閉上了眼,身體軟了下來,倚靠在混亂魔女懷裏,陷入沉眠。
“……”
混亂魔女看著她的睡顏沉默片刻。
是嘴硬?
又或者說是真的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所以在即將反擊之前發出警告?
勿謂言之不預也?
混亂魔女不清楚。
不過也並不需要搞清楚——贏家通吃輸家丟掉一切,她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畢竟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呢?
而且……
如果江酒真有翻盤的手段,為什麽不直接用出來,反而還要對她說這麽多話?
大概率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混亂魔女明悟了這點,卻隻是不甚在意地迅速將之拋到腦後。
她隻是把手裏的折扇抹去,抽出煙鬥湊到唇邊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把嫋嫋煙霧吐在了江酒臉上。
如絲如縷的煙霧隨著江酒的呼吸進入了她的體內,但卻並未對肉體產生絲毫影響,相反,它們幹涉的是江酒的靈魂。
攜帶著混亂魔女意誌的煙霧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江酒的靈魂之中。
混亂魔女垂眸,表情平靜地看著江酒,低聲呢喃:
“乖乖睡吧……小東西,然後讓我潛入你靈魂,看看你的起源……你的正體是什麽東西,好不好?”
然後,她也緩緩閉上了眼。
……
有另外一對眸子睜開了。
是屬於混亂魔女的意誌。
她降臨在了江酒的靈魂之中,想要看看這受到了緘默魔女所眷顧的幸運兒正體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可目所能及之處全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沒有一絲光明,唯有深沉粘稠的黑,混亂魔女不知道她如今身處何方,她甚至分辨不出方向——倘若江酒的靈魂之中有方向這個概念的話。
她隻能前進,一邊前進一邊艱難摸索,確認周圍的黑暗中是否存在著什麽東西。
但什麽都沒有。
空洞,虛無,仿佛是行走在所有恒星都已熄滅的純黑宇宙之中,即便混亂魔女釋放了個最大出力的光亮術,但也隻能把她周圍不到一米範圍內的空間照亮。
恍惚間她甚至覺得她成為了這片漆黑世界中唯一的太陽。
可為什麽會這樣呢?
江酒那個小東西,為什麽會有這麽荒涼且空曠的靈魂?
她以前……難道不是個普通人類麽?
混亂魔女迷茫地繼續行走在黑暗之中。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又走了多久,黑暗中終於出現了新的色彩。
一串淡金色光點。
很淺,或許是因為離得太遠,她覺得那點光就像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於是混亂魔女加快腳步飄了過去,想要查看那串淡金色光點到底是什麽東西。
是兩排腳印。
嬌小而精致,有燙金般的質感,繚繞著細碎的,星辰般的火焰。
離她最近的腳印已經在緩緩燃燒著消散,更遠一些的還算清晰。
可……到底是什麽人留下的這行腳印?
是江酒麽?
混亂魔女皺起眉來,沉默片刻之後決定沿著腳印的方向追過去。
不知為何,她覺得她已經在逐漸接近真相了。
然後,又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聽到了隱約的哼唱聲。
宛若天籟那般,即便是她都幾乎忍不住閉上眼沉醉於其中,倘若這片世界還有星辰存在的話,這哼唱聲說不定會勾起星辰的波長,讓萬物都自願與之共鳴?
混亂魔女這麽想著,抬頭,睜開眼睛。
然後她看到了神明。
淡金色的冠冕,淡金色的發絲,淡金色的眼眸,黑裙上淡金色的紋絡如火焰如藤蔓肆意燃燒生長。
哼著不知名曲調的神明抱著膝蓋坐在黑暗之中,寂寞而孤獨。
但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神明忽然朝她轉過頭來。
“你終於來找我了呀,奈亞?”
祂驚喜地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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