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啟明星主城,便算是正式開啟了深淵爭霸賽正賽的賽程。
吹笛人主城的居民大多以鼠人居多,而啟明星主城那位承冠者庇護的種族則是星塵之靈。
當然,它們的簡稱倒並不是所謂的星靈,那位名為啟明星的承冠者也從未說出過什麽……神聖的卡拉連接著我們這樣的話。
星辰之靈們以萬物運轉時所散發出的波長為食,性情溫和,繁殖速度極慢,因此人口稀少。
但它們的個體戰鬥力極強,甚至絲毫不弱於絕大多數通過海選的參賽者,因此也不會有多少參賽者犯蠢去招惹這些棘手的地頭蛇。
“看到沒江酒,那邊長得像是五角星的是星辰之靈裏的雄性個體,至於旁邊六芒星形狀的就是雌性——這就是用來分辨星辰之靈們性別最簡單辦法。”
老騎士興致勃勃地給江酒講冷知識。
江酒也微微眯起眼,打量了遠處那幾位模樣怪異的星辰之靈,忽然有些疑惑,於是便隨口問:
“說起來……絕大部分地獄之民應該都來自上城區吧?”
“差不多。”
“可上城區不是幾乎沒有超凡種族存在,都是純粹的人類麽,他們來到地獄之後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
老騎士忽然沉默起來。
他握住腰畔的騎士劍柄,以拇指輕輕摩挲上麵綁縛的那層布條,悶聲道:
“汙染,異化,適應。”
“孩子,你聽過隕落晨星的故事麽?”
江酒想了想,問:
“路西法?”
“對,是祂,那位存世神明的幼子。”
老騎士說著,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許多,接著宛若詩人般吟誦起曾被廣為流傳的史詩: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你何竟從天墜落。你這攻敗列國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祂背叛了神明,化為七頭十角,頭戴七尊冠冕的紅龍,自神國墜落至地獄。”
“這是俗世典籍對那位王者的描繪,”他說,“但同時也是對真實曆史的影射。”
“時至今日那位隕落晨星對神明發起叛逆的原因已不可考證,我們隻知道祂化為紅龍墜落於地獄之中,成為了地獄最初的王者。”
“地獄是遭神明遺棄之地,在地獄中生活的時間長了便會被汙染……就像那位隕落晨星在離開神國墜入地獄時由六翼的熾天使化身紅龍一樣,從上城區墜入地獄的不穩定因素基本都會在穿越兩界屏障時遭到一定的模因汙染。”
“剛墜入地獄的那一代不穩定因素外表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但如果他們在地獄中生存下來,他們所誕下的子嗣,子嗣的後代模樣都會逐漸扭曲。”
“魔龍,巨魔,蜥蜴人,星辰之靈……”
“血脈中的罪孽逐漸迭代,越來越濃鬱,變異也隨之加重,最後與祖輩相比甚至已是截然不同的新物種。”
“它們越來越瘋狂,越來越簡單粗暴地被本能所驅使,甚至喪失了智慧生物引以為豪的理性,最後終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便是所謂……地獄之民的原罪。”
“——從成為不穩定因素開始,它們便已經注定要成為這副模樣了。”
“……”
江酒沉默。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於是接著問:
“可我記得地獄之民不全是罪人吧,上城區的自我防護機製是很無情的,隻要力量超過某個閾值,被判定為可能毀滅世界的不穩定因素,緊接著就會被放逐到地獄。”
“所以被汙染異化,子嗣累積髒血變成怪物的不止有惡人,也同樣有像您一樣正直的騎士?”
“……”
老騎士也沉默。
他低頭深深地看了江酒一眼,緩緩搖頭。
“誰知道呢?”
“我失去了關於過去的記憶,盡管這些天我在不斷回想起那些零星的……從前的碎片,但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英雄?是罪人?是像外表一樣的落魄騎士,又或者像那些吟遊詩人最喜歡用的伎倆……所以反轉了,其實我不是什麽騎士,而是在上城區犯下過不可饒恕罪孽的罪犯?”
老騎士說著忽然眯起眼睛,爽朗地大笑起來。
就像熱血漫畫裏腦袋長滿了肌肉的笨蛋角色一樣,他抬起手對江酒比了個大拇指。
“如果……”
他說。
“如果我取回了全部的記憶和力量,結果發現自己不是好人而是壞人的話,那就千萬別猶豫,江酒,到時候幹淨利落地殺掉我吧。”
“我有預感,那時候能阻止我的,恐怕也隻有你一個了。”
像是開玩笑一樣,老騎士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和口吻對江酒發出請求。
江酒也跟平時一樣,平靜地抬頭與老騎士對視,接著抬起手來,跟他碰了碰拳。
沒有去質疑夏爾的說法,也沒問他為什麽會覺得到時候隻有她能阻止他。
江酒隻是嗯了一聲。
“我會的。”
她說。
……
桑落穿行於名為盤古的鋼鐵城市之中。
今天是她升遷的日子——從執行官向上連跳數級,最後一直來到了仲裁庭仲裁長的位置,這樣誇張如坐火箭般的升級速度即便放在人才輩出奇葩一堆的靜謐機關中也堪稱驚世駭俗。
但卻無人對此提出質疑。
因為桑落的名字早已傳遍整個靜謐機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單單因為她的前女友是位魔女……雖然客觀來講她那位經常會碰上各種稀奇古怪事情的前女友的確給她的晉升之路提供了一些幫助。
但即便沒有前女友的存在,隻憑她本身對靜謐機關和整個上城區的貢獻,也足以讓所有人認可她的晉升速度。
圍捕邪神眷屬,甚至以人類之軀直麵古神——精神被汙染,人格幾乎被顛覆,如果不是及時得到營救並切割了部分畸變的靈魂碎片,恐怕就要喪失所有理智變成一團扭曲的肉球。
但即便如此,那次行動也給她留下了無法痊愈的創傷。
就像參加過戰爭的老兵們所身患的PTSD一樣,她從那天起就受到了邪神的注視,原本就有的詛咒進一步加深,幾乎蔓延到骨髓之中。
不定時會有紋身一般的漆黑紋絡自體內湧出,仿佛擁有生命那樣,長出抽象的尖牙利齒,咬斷她的血管,啜飲她的靈魂,從內而外將她啃食為一具空殼。
甚至在夜晚,閉上眼躺在**或是抱著膝蓋縮在沙發上睡覺的時候,她都能聽到一片死寂中體內傳來的,窸窸窣窣,嘎吱嘎吱,血肉被咀嚼的響聲。
所以隻要桑落在家的時候她總是會開著客廳裏的電視還有音響,至於播放什麽其實並不重要,隻要能掩蓋住從她體內傳來的咀嚼聲就好。
許多次她都覺得她會瘋掉的,可不知為何最後還是堅持下來了,雖然人也變得消瘦許多——江酒有次跟她聊天時說她當初談戀愛的時候像隻卓爾不群的丹頂鶴,如今卻不知為何變成了遠離人群伶仃而不詳的烏鴉。
她覺得江酒說的沒錯。
有時候桑落穿著靜謐機關的黑色製服風衣站在鏡子前都覺得鏡子裏的自己好像隻烏鴉。
——即便她從未給人帶去過不幸。
或許,在她身為人類年輕而短暫的壽命裏,她唯一為之帶去過不幸的人……便隻有她自己了。
站在局座辦公室門票的桑落默默地想。
這之後,她抬起了手,想要敲門。
可她的手卻並未直接落在門上。
有威嚴而古奧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卻又宛若魔鬼般怪笑起來,詢問她:
“汝確定……要踏入門後的世界嗎?”
桑落沉默。
她低頭,看向手腕,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有淺黑色的紋絡自體內浮起,映在了皮膚之上。
是古神的呢喃。
祂緩緩舒展著遠道而來的肢體,活動著眼目,咀嚼撕咬著少女的血肉,又以嗡鳴著的嗓音蠱惑桑落:
“汝可曾知曉?”
“所謂地獄,所謂上城區,所謂靜謐機關……所謂驅逐所有不穩定因素的真相?”
“汝隻是工具,是棋子,是雙手沾滿鮮血的肮髒的劊子手……即便如此,汝也要推開這扇門,盲目地走上那條從誕生之初即為錯誤的道路麽?”
似乎是被觸動到了,少女的表情微有變化。
邪神的手足與耳目便微微抽搐,期待地觀察少女接下來的行動。
可祂卻隻看到了桑落逐漸疑惑且厭惡的表情。
“你寄吧誰啊?”
她歎了口氣又接著問:
“吃我的肉還想忽悠我?你是把我成白癡了?”
邪神愕然,旋即勃然大怒——但還未等祂試圖讓桑落感受痛楚,桑落便已經握住了眼前的門把手,往下一壓。
“哢噠。”
門開了。
有溫柔的光自房間中襲來,宛若澄澈的湖水般流動,波光粼粼。
邪神降臨於此的憑依被驅散了,桑落顫抖的身體終於恢複正常,她便脫力般靠在門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一直到身體勉強恢複了力氣,她才終於疲憊地抬頭向門內走去。
“哢。”
辦公室的門在她身後自動關上了。
然後,桑落看到了那位坐在辦公桌後,一臉和藹笑容的老人。
“你準備好了麽?”
他問她。
“我準備好了。”
桑落輕細卻堅定地說。
“那便開始吧。”
老人說著,緩緩站起身來,張開雙臂。
忽然有波光粼粼的漣漪自他身上展開,隨之而來的還有新鮮潮濕的水汽。
明明是隻有超凡力量才能引發的現象,可老人卻似乎並沒有使用任何收容物?
就好像……
好像他是天生便能夠使用超凡力量的超凡種族一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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