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區禁止有任何神秘側造物暴露在大眾眼中,因此在認識老騎士夏爾之前江酒從未見過真正意義上的騎士。

或許上城區那些影視作品中的騎士也是根據神秘側的真實存在而杜撰出來的?

江酒不懂。

但她至少聽說過一些關於騎士的知識。

就比如她剛剛對老騎士所說的那些品質——在上城區有關於騎士的傳奇中,這些品質被認為是所有騎士都必須嚴格遵守的。

當然如果放在史實中去看來,騎士這階層本身的存在隻不過是順應時代需求應運而生的產物,隻不過因為中世紀相關題材文學的興起才蒙上了一層神聖而浪漫的麵紗,因此為世人所熟知與喜愛。

江酒不知道她所知道的騎士精神是否與眼前這位老騎士所遵循的騎士精神相同,所以她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但所幸不管是上城區又或者是地獄對騎士精神的釋義似乎都是相同的,所以夏爾隻是怔了怔,隨即便微笑著搖頭。

“我不知道。”

他說:

“即便這些天我已經通過生死搏殺取回了不少力量與記憶,但卻仍然想不起我是為何來到地獄的……就像我們第一次遇見時那樣,我甚至至今都認為自己是父輩離開上城區後在地獄中誕下的孩子。”

“或許是那些記憶實在是太過久遠,又或者我的身體,我的潛意識不願意去主動回想那一部分記憶吧?”

老騎士搖了搖頭,眼神又迅速從迷惘變得堅定。

“不過那些都無所謂了,即便我是從上城區墜落入地獄的,那也一定是犯下過什麽罪吧,所以這些年我所經曆過的苦難大概都是在為過去贖罪。”

“說不定一直以來我想要得知的答案,就是當年我所犯下罪孽的真相呢。”

即便是在跟江酒討論著如此沉重的話題,老騎士的語氣卻依舊歡快。

他似乎從來都是這樣,一如既往樂觀得讓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江酒便忍不住搖了搖頭,明智地選擇略過這個話題:

“或許吧……總之到時候隻要贏下深淵爭霸賽,去覲見王座,自然就能得知真相,而且說不定隻要老爺子您繼續戰鬥下去,忽然就有一天能恢複所有記憶呢。”

“那就承你吉言了。”

老騎士嗬嗬地和藹笑了笑。

然後兩人便繼續趕路。

江酒能騎乘石頭,可夏爾不行,他無論如何都搞不懂江酒是怎麽樣才能讓一塊沒有生命冷冰冰的石頭動起來的。

江酒便耐心地對他解釋,告訴他隻需這般這般,那般那般,石頭就能夠像馬兒一樣載著人狂奔起來——而且由於本身材質和質量的影響,在危機時刻它甚至可以充當武器,狠狠地化身泥頭車創死敵人。

老騎士傻眼。

他覺得江酒給他普及的這些所謂常識……委實是有些超綱了。

而唯心主義戰士江酒便淡定地說這才隻是常規操作罷了,你上你也行,隻要你願意去相信。

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

所以盡管去相信你那些亂七八糟異想天開的想法,說不定隻要你的執念足夠強烈,有朝一日它們就會實現呢?

比如騎乘。

不光是可以騎乘石頭,騎乘重劍,甚至隻要心意足夠強烈,說不定往地上一坐還可以騎乘整顆星球。

就像騎士不曾死於徒手。

老騎士對此說法目瞪口呆。

他覺得他大概是學廢了。

但即便如此江酒卻也並未對他失望,甚至還相當大方地為他馴服了一塊石頭。

於是在無邊的曠野中,兩人便各自騎了一塊石頭,向著啟明星主城前進。

也正是在這段不長不短的旅途中,江酒竟意外發現老騎士夏爾居然還是位精通野外生存與品鑒美食的冒險家。

借用他的話——如果有朝一日孩子你也窮得叮當響,不得不一頭紮進荒野中艱難求生的話,遲早你也會變成像我這樣的野外生存大師。

就像上城區那位號稱是屹立於食物鏈頂端的男人一樣,老騎士甚至能隻用隨身的那把破爛騎士劍就在野外好好地生存幾個月。

當然江酒倒也不是沒對他那把破破爛爛幾乎很難對敵人造成有效傷害的佩劍感到過好奇。

她問老騎士為什麽還要留那柄佩劍在身邊。

當時老騎士聞言便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掛在腰畔的破劍,沉默片刻,搖頭說:

“可能隻是一直用了很多年,比較順手,而且這不還沒到完全不能用的程度麽,之前你也看到了,甚至還能刺穿巨魔的厚實表皮。”

江酒便隨著他的話茬,問他那天海選賽守擂時最後到底是怎麽擊敗巨魔的。

老騎士聞言便眉飛色舞起來,拔出那柄破劍,給江酒看劍尖處殘留的刃口。

“我在藏拙。”

他說。

“從迎擊第一個敵人開始,我就一直在用劍劈斬而不是突刺,而由於這把劍兩邊的劍刃幾乎已經全都崩掉的緣故,是幾乎能當短棍用的,幾乎很難造成直接傷害。”

“更何況我的敵人大多都是地精,蜥蜴人又或者巨魔,它們的皮膚堅韌,就算是用普通的製式長劍都難以破防。”

“所以它們理所應當會誤認為我這柄破劍並不足以刺穿它們的身體,也就會放鬆警惕。”

“而這樣就給了我機會。”

“那巨魔的戰鬥方式其實沒有問題,它有足夠的資本跟我以傷換傷,因為巨魔的身體要遠比人類更強壯,更結實,更能承受傷害——但前提是它能保護好心髒和大腦不被一擊致命。”

速來正派的老騎士說到這裏便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以略顯粗短的手指彈了彈那柄破爛的騎士劍。

“它不知道我能把殺招一直藏到最後一場,也不知道我這柄騎士劍僅剩的最後一點鋒刃能穿透它的皮膚絞碎它的心髒。”

“它與我相比,終究棋差一招。”

老騎士得意地笑了起來。

而江酒看著那柄被他握在手裏的破劍,忽然眯起眼睛,低聲問:

“可倘若你也少算了一步,沒想到巨魔的力量大得足夠把你的頭顱直接擊碎……又或者你這招一直藏著沒用上藏到了下輩子……甚至你麵對的最後一位敵人根本就不是獸人地精或者巨魔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的你估計屍體都已經在野外腐爛發臭,被禿鷲啄食了吧?”

老騎士意外地與江酒對視,接著很快就挪開視線,重新把破劍掛回腰間,握緊石頭的韁繩說:

“所以我在賭啊。”

“賭我能抗下那一拳,賭我這招能用在最後一個敵人身上,賭我最後一個敵人是獸人地精或者巨魔……別說是人類了,海選賽一切皆有可能,你是忘記了嗎,孩子,在我登場前那位晉級者可是一位古神的子嗣。”

如紡錘般的身體,宛若水母般透明而柔軟,富有光澤,但在那看似人畜無害的外殼下卻隱藏著宛若星空一樣斑斕的輻光。

祂甚至不需要發起任何攻擊,隻要站在擂台上,悄無聲息地扭曲身體,讓軟殼下隱藏的輻光微微泄露出一絲,祂的對手便會陷入瘋狂,甚至如同岩漿那樣,急劇升溫的肉體活生生蒸熟了所有軟體組織,一邊抽搐掙紮著一邊靜謐無聲地死去。

但還好,一連擊敗了二十幾位被迫上台對戰的參賽者後,那位邪神的子嗣似乎是覺得太過無聊,便如同來時那樣悄然離開了。

老騎士並不認為他能夠擊敗那位古神的子嗣。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的謀劃又或者說小聰明都是白費力氣,邪神的子嗣想要殺死他甚至不需要動手,隻需要向他展示本體的模樣就足夠了。

然後他自己就足以殺死自己。

江酒明白這道理,所以她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向老騎士。

而老騎士又低聲說:

“可我賭對了,巨魔的那一拳沒有打碎我的頭顱,我成功把那一招留給了最後的敵人,而我最後的敵人也不是人類或是古神子嗣,而是智商不高的巨魔。”

“所以,我贏了。”

“……”

江酒卻隻是沉默。

她不說話了,似乎是在想什麽事情。

老騎士也察覺到了她的異狀,閉上嘴不再說話。

一直等到又趕了好久的路,太陽從地平線一側升起直到掛在頭頂上,他們倆才終於暫且停下腳步休息。

老騎士從石鞍上取下之前製作好的弓和一箭筒箭,對江酒打了個手勢,便翻身下石頭鑽進了不遠處的密林裏。

沒過多久,甚至於江酒剛把篝火升起來,他便重新從密林裏鑽了出來,離得老遠就炫耀似的朝江酒晃了晃手裏提著的一隻野兔和兩隻野雞。

剝皮,開膛破肚去除不能吃的內髒,清洗幹淨,再以隨身攜帶的香料和鹽醃一小會兒,便能以削好的樹枝串了放到火上開始烤。

老騎士甚至還隨身帶著一小瓶不知道是從哪兒掏來的蜂蜜,細細地抹上一層,兔肉雞肉便都染上了淺淺的金色和香甜的氣息,油脂滋滋地冒出來,滴落在篝火裏。

江酒看著他專心致誌料理那一隻兔子兩隻野雞,忽然開口問:

“可就算是贏了又怎麽樣呢,如果沒人救你的話你還是要死的。”

夏爾翻烤兔肉的動作頓了頓,卻並未抬頭,隻是低聲說:

“總有一些東西要比苟活更加重要,小江酒,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

“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並不可恥,可恥的是……

“——沒把靈魂賣出個好價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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