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機械城市的道路上,任由緩緩滾動的路麵帶著身體前進,不多時便一路從外圍到達核心地區,再拾級而上,通過各種頗為麻煩的身份盤查環節,最後就來到了目的地。

江酒自始至終都牽著潘多拉的手。

可她並未借此做什麽多餘的事,相反,一路上她都很老實,頂多不動聲色地觀察兩眼路上遭遇到的行人看到潘多拉時的表情。

有的隻是簡單欣喜有的卻複雜萬分,甚至還有極個別會悄無聲息地攥起拳頭——卻奇妙的並不是對潘多拉的存在而憤怒。

江酒覺得蠻有意思的。

可她不說。

她隻默默地觀察著眾生相,直到她們三個人到達目的地。

是一間平平無奇的辦公室,甚至沒有門牌。

“到了。”

執行官小姐輕聲說:

“我的任務也結束了……局座在裏麵等著你們,等聊完之後再聯係我吧,我就在附近等著,到時候接你們走。”

“好。”

江酒欣然點頭。

執行官小姐便轉身離開了。

每次一到這種應該嚴肅起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就會變得硬邦邦的,再不見平時的瀟灑自若……江酒覺得這樣就沒平時那麽有意思了,但又好像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無論如何,她的確是走了。

江酒便轉頭看向潘多拉,小聲問:

“一路上這麽多驗證和檢查,所以這房間裏的人到底對靜謐機關多重要啊,得這麽小心才行?”

潘多拉沉默了一下,沒跟江酒對視,卻還是回答說:

“我不知道房間裏的人是誰,可那些安保環節是應該要做的,因為靜謐機關裏封存了很多極高危的兩位數甚至是一位數收容物,如果落到不懷好意之人的手裏,可能會釀出慘禍。”

“這樣啊……”

江酒像學生一樣乖巧地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接著看了眼麵前那間辦公室緊閉的門。

她上前一步,很有禮貌地輕輕以指節敲了敲門。

篤篤。

於是辦公室裏就傳來了略顯衰老的爽朗男聲:

“進來吧,門沒鎖。”

江酒下意識轉頭看了眼潘多拉,潘多拉也恰到好處看她,兩人如此機緣巧合地對視片刻,最後由潘多拉先一步挪開了視線。

她上前一步,擋在江酒身前,像個真正準備為主人赴湯蹈火的小女仆一樣,壓下門把手,推開了門。

卻並無設想中可能會有的鋪天蓋地的觸手或是暗器,當然也沒有任何誇張不切實際的景象,事實上江酒隻看到一張辦公桌一張立式櫃還有三架辦公椅……

以及坐在辦公桌後麵,滿麵和藹親切,正看著他們的老人。

或許說他是老人有些不合適,因為他身上沒有絲毫腐朽的暮氣,明明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精神卻依舊矍鑠,一雙單眼皮的小眼睛裏卻閃著無比睿智而沉穩的光。

頭發梳的整齊,身上軍裝看不出有任何一處不自然的褶皺,坐在辦公椅上時脊背挺得筆直,站如鬆坐如鍾,讓人很難不心生好感。

被桑落稱之為局座的老人溫和地看著江酒和潘多拉,視線在前者身上略微停頓,在後者身上明顯停頓了更長的一段時間。

然後,他宛若一位最儒雅的老紳士那樣,邀請道:

“坐下說吧,兩位魔女小姐。”

江酒覺得他挺有趣的,但卻並未發出什麽異議,而是來到辦公桌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當然潘多拉也一樣。

老人見她們都落座了,便微笑著自我介紹道:

“你們好,我姓張,名字不方便透露,不過靜謐機關的年輕人都管我叫局座……兩位魔女小姐也可以這麽稱呼我,當然叫我老張其實也可以。”

“局座?”

江酒重複了一遍他的自稱,然後也微笑著自我介紹:

“我隻是個正式魔女而已,還沒晉級到大魔女所以沒獲得專屬的注冊名,所以您可以直接叫我江酒……至於我旁邊這位應該不需要再介紹了吧?”

理所當然,她說的是潘多拉。

局座能聽懂她的意思,轉過頭看了眼潘多拉,然後露出無奈的苦笑。

“當然不用。”

“事實上,雖然這麽說有些冒犯,但在每天辦公時都能看到江酒小姐你的相關情報後……就算我再不對你感興趣也不能不去了解一下了。”

“先是偶然解決了外神對上城區的汙染,然後是安氏集團異類的叛亂,魔女之夜所有權的爭奪,下城區的毀滅以及白冠之王帶來的災禍——隻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而已,江酒小姐你就遭遇並解決了這麽多事情,我作為靜謐機關如今最高的掌權者,實在沒辦法不去關注你。”

“更何況你身邊還有最了解我們的這位靜謐魔女。”

說著,局座終於主動輕聲地跟潘多拉打招呼:

“好久不見,潘多拉大人。”

並未提及魔女這個後綴,反而是直接以本名作為稱呼,甚至聽起來還有些微的尊敬意味。

江酒感到有些好奇,忍不住問:

“可按照常理來說,潘多拉之前主動釋放魔女之夜的行為難道不算是背叛了你們靜謐機關麽,所以即便如此,你們靜謐機關的成員都不對她抱有敵意?”

她如此一針見血地把最關鍵的問題給指了出來。

潘多拉聞言表情略顯呆滯——但或許是她平時一向如此麵無表情的緣故,如今便無人能夠看出她的真實想法。

但或許可能會有一些難過吧?

於是,在辦公桌下,江酒悄無聲息地抓緊了緘默魔女的手。

而辦公桌上,老人苦笑了一下,倒並未逃避或者幹脆轉移話題,反而點了點頭坦然地承認:

“對,即便是潘多拉大人主動釋放了魔女之夜,引起了後續的影響——但包括我在內的絕大部分靜謐機關成員都不認為她做錯了什麽。”

“她為靜謐機關工作了這麽多年,也差不多到了退休的時候,事實上當年緘默魔女與人類的盟約也差不多已經要到期了,潘多拉大人自然可以決定她的去留。”

“事實上又有哪一方能說自己是幹淨的呢?”

“控製魔女之夜近千年時間,潘多拉大人的本源幾乎早就跟魔女之夜融為一體,如果貿然進行剝離的話甚至可能威脅到她存在的本身,可這時候人類偏偏找到了能夠取代她控製魔女之夜的收容物來卸磨殺驢。”

“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我們都隻是各自立場的奴隸。”

江酒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可她不會傻乎乎地選擇貿然去相信。

事實上她隻是像模像樣地點頭,感歎說:

“這樣啊,怪不得我發現一路上見到潘多拉的你們組織的成員,都對她沒什麽太大的敵意啊,難道這也是被那什麽……理想主義者的墓誌銘挑選出來的人的特質嗎?”

“或許吧。”

老人搖了搖頭,笑:

“大概因為我們是相對中立的機構,所以可以去做一些我們更想做原因做的事,僅此而已。”

然後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於是補充:

“當然,更重要的是魔女之夜的存在對如今的異類作用已經不是很大了,至於下城區更是遲早要遭到銷毀的,因此我們之間並沒有絕對的利益衝突。”

“不然,恐怕就算我們靜謐機關再中立,再理想主義,恐怕也不得不對潘多拉大人宣戰咯。”

江酒聞言便恍然大悟,然後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

“是這樣嗎,那還挺有意思的,”她對著老人感慨,“身處這個由理想主義者組成的機構裏,你的思維方式卻意外的油滑啊。”

“我還以為這靜謐機關裏全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愣頭青呢。”

老人這下終於不再顯得那麽嚴肅正經了,他頗為誇張地歎了口氣,帶著一股頑皮勁兒說:

“就算是理想主義者也會有像我一樣活得時間夠長成精的人,隻有滿腔的熱血想要去揮灑是不夠的,至少還需要一點小聰明,即便我們靜謐機關是中立機構,隻為整個上城區的安全和人類的存續負責,但也不可避免的會被外界一些因素影響嘛。”

“所以,我希望靜謐機關能夠純粹一點,當然或許會不可避免的有些雜質……既然如此,就由我這個老家夥當雜質不就好了麽?”

江酒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和聰明人說話很簡單……但也不完全簡單,前一種簡單是因為大家都能猜到彼此在想什麽所以不必多費口舌,而不完全簡單則是由於利益所不得不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就像如今這樣。

她大概試探出眼前這位被稱為局座的老人大概是個什麽性格,又到底對潘多拉抱有什麽態度,便能夠微笑著點頭回答:

“這樣的話,咱們就能繼續聊下去了。”

江酒說著,不留痕跡地看了潘多拉一眼。

那張幾乎與莉莉絲一模一樣的臉上罕有什麽表情變化,所以一般人根本難以看出她的想法。

但江酒可以,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在老人說完之前那一番話後潘多拉至少鬆了口氣。

所以她便滿意地重新看向老人,略微擺出嚴肅一些的姿態,問:

“好了,接下來就進入正題吧——局座,請問您讓桑落找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老人聞言便皺起了眉,緩緩歎了口氣,低聲回答:

“為了即將到來的……深淵爭霸賽。”

“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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