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是最初,也是最終;祂是開始,也是結束;祂是萬事萬物聚集於一體的投影,也像神話中天國降臨時隱約露出的輪廓。”

“世人皆讚頌祂的真名為聖,願祂的旨意行在地上宛若行在天上。”

“存世神明,萬王之王,啟明恒星,無上權柄!”

“祂便是……

“——終焉魔女!”

灰發魔女忽然化身吟遊詩人,抑揚頓挫地朗誦起從各種奇奇怪怪來源拚湊而成的禱文。

莉莉絲則沉默。

她呆呆地看著在黑暗中悠然漫步的少女。

說實在話她並不了解灰發魔女口中的那一大串名頭到底是什麽意思又代表了什麽。

雖然聽起來就很厲害,終焉這個詞應該是對應最初吧,而最初那位魔女的去向如今已不可考證……但無論如何這都說明了在這可能性中江酒變成了多麽可怕的怪物。

畢竟那位最初的魔女也同時被稱為神之長子。

——祂是世界誕生之初,創造了所有生靈的那位神明所誕下的第一個孩子。

而那位神明並非是外神,古神,又或者舊日支配者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後者們對於人類來說是無法理解的生命,但相對於魔女這種同等階的超凡生命而言也不過是臃腫混亂的肉塊罷了。

祂們之所以被稱之為神明,隻是因為人類無法理解祂們的存在,僅此而已。

但前者……那位自世界誕生之初便存在的,創造了無數個維度位麵乃至於宇宙星辰……賦予了世間萬物的智慧與靈性的偉大存在,其實才配被稱之為全知全能的神明。

頭頂懸著神聖淡金色冠冕的少女獨自一人行走於虛無的黑暗之中,祂麵帶微笑,似乎從不會感覺到疲倦與難過,隻是緩緩前行。

“祂……要去哪裏?”

下意識的,莉莉絲問。

“祂要去祂該去的地方。”

灰發魔女微笑著語焉不詳地回答。

“可祂周圍為什麽會黑成這樣?祂在哪裏?這不是我與祂未來的可能性麽,那為什麽我會不在她的身邊?”

“因為你已經死了。”

“我……死了?”

“對啊。”

灰發魔女垂眸,似是漫不經心地低聲為她描繪這可能性中發生的一切:

“江酒並沒有成功地把你從忤逆者的劍下救出來,你死在了她的懷裏。”

“你臨死前告訴她要好好地活下去,不必為你報仇……可你也應該知道,她不會聽的。”

“她繼承了你的遺產卻受了很重的傷,被迫主動墜落到了地獄之中。”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死了,可她沒有。”

“在千年之後,她點燃了整個地獄,從大魔女進階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存世神明,接著毀滅了包括上城區在內的所有位麵。”

“這便是所謂合眾為一。”

“於是自此之後,祂便是這漆黑世界中僅存的唯一生靈……這便是終焉魔女的含義。”

灰發魔女以審判般的冰冷口吻向莉莉絲陳述這可能性中所發生的一切,然後揮舞魔杖,宛若法官重重敲下法槌般漠然宣布:

“至此,關於正式魔女江酒的三萬八千六百二十一種可能性均已解析完畢。”

“——這些便是關於她的所有結局。”

“……”

莉莉絲的表情卻恍惚起來。

她忽然覺得好像缺了什麽,就像有人從她心底挖走了塊東西,涼嗖嗖的,空落落的,眼睛酸澀卻流不出淚水,隻能徒勞地抓緊魔杖。

“可是……”

她抬起頭看著麵前可能性中在漆黑世界裏孤身一人前行的終焉魔女江酒,用喑啞的嗓音喃喃低語:

“可是為什麽……在這麽多可能性裏,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哪怕一次幸福?”

灰發魔女聞言垂下眸子,隨手收起魔杖,搖頭。

“誰知道呢?”

“無論是普通人又或者魔女,甚至強大到點燃地獄毀滅整個世界的存世神明——如果這是一款美少女戀愛遊戲,那恐怕也是無人問津的,最爛的,淪為業界恥辱的糞作吧。”

“三萬八千六八百二十一種可能,這麽多條世界線,卻毫無例外全都是badend,沒有一條通向幸福美滿的結局。”

“江酒她……終究不得所愛。”

灰發魔女說著,忽然又想起什麽來,於是嘲諷地笑了笑:

“人類不是有所謂的傳奇調查員家族麽?我記得叫卡特家族——被超凡種族所詛咒又被人類所祝福,因此便得到了所謂強運的眷顧。”

“從某個角度來說,卡特家族每一代的那位傳奇調查員,也可以看作強運這個概念的具象化,當然,在人類眼中他們或許已經與所謂的古神相差無幾了。”

“既然傳奇調查員能被視為強運的古神,那麽……你那個小情人江酒,或許也可以被視為魅力的古神吧?”

“就像在無光世界中燃燒的燭火,散發出光和熱,不自覺地吸引周圍的飛蛾前來,但飛蛾撲火會被燒死,燭火也同樣會燃盡,因此隻會迎來悲哀的結局。”

“她就是這樣的存在啊。”

“……”

莉莉絲咬了咬嘴唇。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普通的江酒,魔女的江酒,古神眷屬的江酒,靜謐機關的江酒,乃至於地獄之王、存世神明、崇高騎士的江酒……

無論她如何掙紮,如何反抗,她身邊的所愛之人都會毫無例外地因各種意外死去。

她不能喜歡上任何人。

她注定隻能成為渣女,成為壞女人,騙走不知道多少女孩子的心,最終卻依舊孤身一人。

正如這最初的可能性,身為終焉魔女的江酒在漆黑的世界裏緩緩迎來屬於她一個人的終結。

——這便是世界對她的詛咒。

“所以這就是江酒背負的命運,這就是她變成現在這樣子的誘因……這就是為什麽她不肯輕易對任何人流露愛意?”

莉莉絲喃喃地說。

她轉過頭看向灰發魔女,輕聲問:

“江酒自己知道這件事麽?”

“她當然不知道。”

有人回答,卻並不是灰發魔女。

是很熟悉的,但不應該存在於此地的聲音,甚至讓莉莉絲覺得是從脊髓深處悄然傳出來的,便顯得格外冰冷而怪異。

她打了個冷戰。

不知何時可能性魔女的私人空間忽然被悄然湧出的光和熱溢滿,緊接著一切忽然顯得炙熱起來,映照著最初可能性的斑斕氣泡表麵微微波動。

莉莉絲下意識把視線挪過去。

然後,她便看到了祂。

那位點燃地獄毀滅了整個世界的終焉魔女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腳步,抬頭,微笑著向氣泡外看來。

就仿佛是電影中的人物對觀眾心生不滿,自大熒幕中發出警告,甚至要伸出手來給觀眾一巴掌。

本應隻存在於可能性之中的終焉魔女跨越了現實與虛構的界限,從僅存在於設想的世界線上遠遠地眺望莉莉絲。

“因為你那條世界線上的江酒,還隻是條不明真相的可憐蟲罷了。”

祂又說。

不是幻覺!

是真的,身為終焉魔女的江酒竟然強大到……能夠隔著世界線察覺到他人的注視,甚至能主動與注視祂的人對話麽?

莉莉絲抓緊了魔杖,轉頭對可能性魔女喊:

“快關閉對江酒可能性的觀測!”

但她聽到的依舊隻有那位終焉魔女的回答。

“反應很快嘛,隻可惜……晚啦。”

頭頂懸著神聖冠冕的少女踩著淡金色的火焰,悄無聲息地穿過可能性氣泡,在刺耳的,宛若玻璃破碎的巨響中,祂來到了真實一側的世界。

莉莉絲愕然。

她下意識想反抗,身邊便有雲霧驟起,但緊接著終焉魔女揮了揮手,雲霧便在盛大的光和熱之下消散了。

即便是大魔女也不可能戰勝一位存世神明。

她又試圖掙紮,但無論是防禦又或者攻擊都如同泥牛入海般消融在了終焉魔女的身邊。

就算是空間轉移係魔法也全部失效。

如今的她大概真的變成了表麵那樣柔弱的少女。

所以最終莉莉絲隻能不甘地眼睜睜看著那位終焉魔女緩緩向她走來。

“你想幹什麽?”

她忍不住問。

終焉魔女卻並未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略有懷念地輕聲感歎:

“原來你也會有這麽在我麵前這麽弱勢的一天麽?”

“不……你其實並不是她,你是江酒的莉莉絲卻不是我的魔女小姐。”

“但即便如此,你也不應該對我如此防備的,莉莉絲。”

終焉魔女那張幾乎與江酒一模一樣的臉上浮起微微寂寞的神情。

“……”

莉莉絲幾乎忍不住想要去擁抱祂的衝動。

但她還是冷靜了下來,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你想幹什麽,江酒……不,應該說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線,尊敬的存世神明終焉魔女小姐?”

“隻是想跟你打個招呼而已。”

祂微笑著,又走了一步,湊到了莉莉絲麵前。

“順便……”終焉魔女張開雙臂,對莉莉絲眨了眨眼,“請給我一個擁抱好麽?”

“——另一個世界線上的,親愛的緘默魔女小姐?”

祂的請求實在過於突兀與離奇。

但莉莉絲與祂對視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這請求。

她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那位終焉魔女。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覺。

幾乎與江酒一模一樣。

所以本能的,莉莉絲緩緩放鬆下來。

但忽然她又聽到了來自終焉魔女細如蚊呐般的悲傷呢喃:

“救救她……”

“請救救她……”

“莉莉絲……請你救一救……這個世界的江酒……”

——宛若瀕死的悲鳴。

[未完待續]

——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