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聽鬼麵胎的故事,是一年之後。

這次是大獻本地的一位段老板隨口一提。

越國畫商聽聞,以段老板危言聳聽會損他利益為由,也暴打了段老板一頓,並威脅其若再講此故事,便殺他全家。

第三次,是四方館一個小廝提及此故事,賈老板第一次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便在場。

這個小廝為了彰顯自己人脈廣闊,有親戚在朝廷官員家裏當差,揚言打聽到了這個故事中的侍郎是何身份。

小廝說,這個故事並不是以訛傳訛的杜撰怪聞,而是千真萬確。

當時四方館內有一名大獻本地的商賈貴公子在場。

他主動找到小廝,並沒有像津國和越國的商人一樣,對小廝大打出手;

而是給了他一錠銀子,請他日後不要再提及此事,否則會有損大獻聲譽,不利於各國商貿往來。

穆綰柔隨後在書中一筆帶過:

自打那次之後,她再未曾見過這個小廝,認定小廝是拿著那錠銀子去贖得自由身,做小買賣,當小老板去了。

要說單單一個怪力亂神的故事,似乎沒什麽大不了,所以當時穆綰柔也隻當聽了個故事。

讓厲蓁蓁介懷的是,津國、越國和獻國三個商人聽到這個故事後的反應。

一個聽上去就像是杜撰的故事而已,值得他們大打出手和花費一錠銀子?

想要弄明白此事與陷害穆澄的賣國賊的聯係,就得先找到當事人問個清楚。

厲蓁蓁在穆綰柔的記憶中搜尋,大概想起了津國、越國和獻國貴公子以及小廝的模樣。

但若想要尋到這三人,怕是不是容易。

莫不如先去找找故事裏的侍郎大人。

畢竟大獻的侍郎還是有限的,數年前死了愛妾的侍郎大人更是有限。

厲蓁蓁講述完畢,觀察宴蕪的神態。

“清河郡主怕是隻告知殿下‘鬼麵胎’三個字吧?”

宴蕪本沉浸在思考之中,聽厲蓁蓁這樣說,才意識到自己泄了底。

厲蓁蓁了然:

“殿下的神態明顯是第一次聽聞鬼麵胎的種種,足見清河郡主並未認真翻閱過那本書;

“大概就是大致翻閱了一番,隻記住了注解最多的部分,有這麽三個足以讓人印象深刻的字。

“也對,我父親筆體蒼勁,擅長草書,他的字,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家是看不懂的。

“所以殿下今晚前來,根本不是讓我有所表示,換你透露關鍵內容;

“而是誆我說出鬼麵胎的詳細內容。”

宴蕪索性承認:

“成功誆騙你的感覺,還不錯。”

“殿下這一趟來可真是賺了,既從我口中知曉了書中關鍵內容,還在這侯府之內,與定北侯一牆之隔的地方,占了侯夫人的便宜。”

宴蕪得意地捏著厲蓁蓁的下巴:

“虧得太多,自然想要賺回來。這種感覺,本王怕是上癮了。”

厲蓁蓁仰著臉並不掙脫,反而享受著於晦暗之中近距離欣賞宴蕪的臉。

“殿下,這種小事對探事司而言不在話下吧?是不是明日便能查到這位侍郎大人的身份?”

宴蕪苦笑,又一次低頭壓下來:

“我們倆,還真是注定要互相利用。

“若想要知曉答案,你需有所表示。”

厲蓁蓁無奈,還是低頭躲避。

宴蕪這一次沒有執著於厲蓁蓁的唇,輕吻在她的額頭上。

厲蓁蓁絲毫不躲。

“明日午時,你去光顧佟記布莊,詢問是否有新到的流光錦,若是有,便買下來。”

厲蓁蓁點頭,退後一步,隱晦送客。

宴蕪離去後許久,厲蓁蓁仍在原地,一邊輕觸額頭一邊回味。

不知不覺中,厲蓁蓁嘴角酸痛,回過神才後知後覺,自己一直在傻笑。

她決定再加大一些冰清草的藥量。

***

午時一刻,厲蓁蓁、月蓮和崔展三人來到佟記布莊。

佟老板一見厲蓁蓁,親自招待,並未收取厲蓁蓁銀錢,主動打包流光錦,恭敬送到厲蓁蓁手上。

末了,佟老板又在包裹上鄭重放置一隻錦盒。

厲蓁蓁以為錦盒之中就是她想要的侍郎大人的身份,衝佟老板點頭示意。

回到車輦中,厲蓁蓁打開錦盒。

本以為又是一張字條,卻出乎預料,是一條銀色花絲翡翠眉心墜。

月蓮見厲蓁蓁對著這條眉心墜發呆,便湊近觀察琢磨:

“是溯王殿下在跟咱們打啞謎嗎?”

厲蓁蓁的雙頰攀上兩團紅暈。

宴蕪想要厲蓁蓁記住昨夜額間一吻,並且時時刻刻都能想起那一吻。

月蓮近在咫尺,厲蓁蓁的滿臉嬌羞盡收眼底。她忍住笑意道:

“這做工好精致啊,翡翠晶瑩剔透。不愧是溯王殿下,出手就是大方。

“小姐,我幫你戴上?”

厲蓁蓁正猶豫要不要戴,月蓮手上麻利,已經為她佩戴上了。

厲蓁蓁感受著那枚翡翠墜子貼在額頭的清涼觸感,隻覺額頭酥酥麻麻,心跳愈發地快。

這個宴蕪,好深的心機!

厲蓁蓁仔細檢查過錦盒,在夾層中找到一張紙條,還是宴蕪的字跡和落款:

吏部侍郎杜宗翰。其愛妾龐亦歆與他青梅竹馬,十一年前胎死腹中,不治而亡。

這位杜宗翰,厲蓁蓁不認得。

厲高遠壽宴和陸秉文不久前宴請,他都未曾出席。

厲蓁蓁也從未聽厲高遠和陸秉文提到過他,看來是個低調的官。

今日陸秉文又去城東的宅子探望柳氏母子,不到天黑不會回府。

厲蓁蓁剛好可以趁此機會前往拜會,探查一番。

她讓崔展去打聽了杜宗翰的府邸位置,準備了拜帖前去。

距離杜府門前還有一段距離,厲蓁蓁透過窗子看到門前停著一輛馬車,從府中走出一衣著華貴的婦人,與一不到十歲的黃口小兒,前後上車。

崔展聽力一流,告訴厲蓁蓁,聽下人們的稱呼,他們正是杜宗翰的妻子與嫡長子。

正好,厲蓁蓁此行找的就是這位杜夫人。當即吩咐崔展一路跟上。

月蓮問道:

“小姐,咱們不是去找侍郎大人嗎?為什麽要跟著夫人和幼子?”

厲蓁蓁提點:

“今早我不是給你講過鬼麵胎的故事嗎?

“你現下好好想想,愛妾一屍兩命,誰是受益者?”

月蓮稍加思索便得出答案:“正室夫人!”

厲蓁蓁讚許點頭,繼續解釋:

“畫像放在書房,隻有府裏的人才有機會做手腳。

“府上籠罩鬼神陰雲,同樣是府裏的人才有機會製造頻出的怪事。

“最後,侍郎的老父親病故,還是自家人有機會殺人於無形。

“別忘了,提議請法師的是正室夫人,法師自然是她的人。

“既然愛妾是青梅竹馬,那麽這個正室夫人自然嫉妒憎惡,為保正室地位,極有可能策劃如此陰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