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半夜,殘月高高掛在半空中,在烏雲身後時隱時現。
黎書懷著悲痛的心情起來,沈聿瀟半靠在櫥櫃邊,雖然閉著眼,但卻沒有睡著。聽到黎書起床的動靜,迅速睜開了眼。
“你醒了?”沈聿瀟上前扶住黎書。
黎書沒有說話,他隻是機械地,本能地抱住了沈聿瀟,接著就是長久的哭泣。
也許是哭累了,黎書暫且緩了過來,然後朝裏屋走去。推開門,蘇玲和幾個女同誌正在給老太太梳洗。
“黎書。”蘇玲看向黎書,深沉地喊了一聲。而她的身邊,老太太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張破舊的**。
黎書蹣跚著向前幾步,緊緊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原先蒼老但柔軟的手掌,此刻變得十分堅硬,冰冷。握著冰冷的雙手,才將止住的眼淚又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都是我不好,就不該在弄堂口隱蔽那麽久,如果早點進來,也許老太太就不會死。”蘇玲跟著自責起來。
聽到蘇玲的自責,倚在門口的小磊打斷道:“你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怎麽能怪你,要怪就怪那群gou日的特務。”
小磊越說越氣憤,手掌不自覺地握成拳頭,在門框上捶了一下。
“好了,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們要盡快安葬好老太太,好在我們幾個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對外我們就說是老太太的遠房親戚。”見大家不說話,老管繼續說:“借此,我有個計劃,給老太太出殯的時候,讓黎書,沈聿瀟他們混在送葬隊伍裏,當然需要改變一下裝束。”
大家沒有說話,用沉默表達了讚同,這個時候,似乎也隻有這個方法是最為合適的了。
在大家忙活老太太喪儀的時候,黎書一直頹然地坐在花鋪麵前。雞冠花是老太太精心嗬護才長得這麽好的,看著這些花,腦海裏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陪著老太太給花澆水的畫麵。老太太一邊給花澆水,一邊給黎書講述他兩個兒子的事情,從小講到大。看的出來,隻要說道她逝去的孩子,老太太的嘴角就會不自覺地上揚。
“我這把老骨頭,也沒幾年好活了,如今啊,我就養養這些花,我的兒子最喜歡這個雞冠花,因為像公雞一樣,有朝氣,有鬥誌。”
這是老太太生前和黎書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要發喪了。”沈聿瀟走到黎書身邊,提醒道。
黎書回過頭,小磊幾個人已經披麻戴孝,抬著棺材出了堂屋。黎書彎下腰,從花鋪裏折下一朵最為碩大的雞冠花,鄭重地捧在自己的手裏。
蘇玲給黎書也穿上孝服,然後在他的臉上點了幾顆痣,又隨意搗鼓了幾下,果然黎書就看不大出來原先的樣子了。
“出發。”老管手臂上揚,大喊一聲。
發喪的隊伍跨出了院門,穿過長長的弄堂,便來到了大街上。
“大家注意。”快到十字路口的時候,蘇玲轉身對身後的隊伍說。
聽到蘇玲的提醒,後麵的人也互相傳達了信息,果然偽特務們的眼睛都看向了發喪的隊伍。沈聿瀟將黎書往人堆裏推了推,自己也慢慢地低下了頭。
在偽特務要展開搜查之前,蘇玲率先給了為首的一些錢,然後祈求道:“大哥,我大娘挺可憐的,求你放我們走吧,我們還要趕在日落之前出城下葬呢。”
特務收了錢,語氣便鬆軟樂些,但依舊擺著腔調道:“我們也沒辦法,上頭盯得緊,即便是棺材,也得打開不是。”
如此,再糾纏下去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好在已經把特務的注意力引在了棺材上,隻要棺材不出問題,想必不會有什麽差錯。於是蘇玲哭喪道:“管叔,打開棺材吧。”
照道理,打開棺材是很晦氣的一件事,不過現在沒有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打開。於是幾個男丁起開棺材的柳釘,特務查看了一眼,裏邊確實隻是躺了一個瘦弱的已經僵硬的老太太。
“好了,走吧走吧。”為首的特務掩著鼻子說。
於是小磊幾個人重新釘好棺材,然後老管再一次喊道:“起靈。”
隊伍繼續朝前走去,中途雖然艱難,好在最終終於走出了城門。
蘇玲示意隊伍停下來暫做休息,自己則走到黎書和沈聿瀟麵前。蘇玲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看向黎書,然後說:“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老太太我們會安葬好的,你們趕緊走吧。”
“你們,要保重。”黎書看向蘇玲,眼中滿是歉意。說不上哪裏需要抱歉,但是心裏就是覺得很對不起她。
“好了,別這麽傷感了,我相信我們以後還會見麵的。”蘇玲拍了拍黎書的胳膊說,然後看向一旁的沈聿瀟:“黎書就拜托你了,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沈聿瀟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了,趕緊走吧。”蘇玲再次催促道。
沈聿瀟摟著黎書的胳膊,準備將黎書推到另一條路上,然而沒走兩步,黎書突然轉過身來,朝老太太的棺材方向雙膝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頭。隊伍繼續行徑著,沒有人發現黎書跪了下來,待喪葬隊伍走遠了,沈聿瀟才扶起黎書。
“起來吧,隊伍已經走遠了。”沈聿瀟說。
在沈聿瀟的攙扶下,黎書緩緩地站了起來。又目視了隊伍很久,三人才重新出發。
夜色將至,小路更加崎嶇,雖然有一點月光,但林子裏麵根本照不出前方的路。黎書一個失足,差點滾下一個陡坡。還好沈聿瀟眼疾手快,迅速地抓住了黎書的胳膊。不過很不幸,黎書還是崴了腳。
一開始黎書還不覺得疼,但是才走了沒有兩步,黎書就感覺到自己的左腳根本不能著地。
“你受傷了?”沈聿瀟反應過來,借著月光檢查起黎書的腳踝,雖然看不大清,但憑借觸摸就感覺腫了一圈。
雖然沈聿瀟知道怎麽處理崴腳,但是林子裏很荒蕪,缺醫少藥,沈聿瀟也沒有任何辦法。隻得將黎書背在身上。
山路難行,但是沈聿瀟從未將黎書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