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將養了幾日,黎書的身體終於完全康複了。雖然這幾日一直窩在老太太的小院子裏,但是卻也過的十分安然,寧靜。
院子裏靠牆角的地方有一排欄柵,老太太平日裏沒事做的時候就會侍弄幾株花花草草。
這會兒雞冠花開得正豔,紫紅色的花冠碩大顯眼。隻是旁邊不合時宜地長出了幾叢雜草。
黎書彎下腰,伸出右手,將雜草輕輕拔去。他的手指纖細白皙,因為清除雜草沾染了些泥灰。卻也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雜草被清除之後,欄柵裏麵的花看起來更加明豔,還有幾株不知名的,但也努力地展露著花苞。黎書情不自禁地用指腹輕輕觸碰了一下他們的花瓣,質感很好,摸上去柔嫩的很。
許久不見黎書笑了,沈聿瀟一直站在黎書的左側看著。本來他想給黎書披上一件衣服,但是黎書的笑容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便忘記了時間。直到黎書轉頭時看到了他。
被黎書發現了,沈聿瀟便走上前去,將外衣披在黎書的背上。
“院子裏風大。”沈聿瀟彈了彈披在黎書身上的衣服,使得衣服更加貼合黎書的身體。
黎書繼續低著頭笑了。良久,顧左右而言他地說:“你看這些花開得真好。”
沈聿瀟點頭,雖然柔情似水這種感情色彩因為這幾年的經曆已經消磨了大半,但是看到黎書的那一刻,這些情感都不由自主地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體,注滿了每一個神經元。
“以後,我們的院子裏也種上這些花好不好?”
沈聿瀟邊說邊掏出手絹,握住黎書的手指,輕輕擦去黎書手指上的塵垢。
以後?可是已經被困在這小小的院子裏好幾天了,出去都是個問題,還有以後嗎?
想到這裏,黎書先前還上揚的嘴角不禁低沉下來。麵色也跟著慘白了兩分。看著黎書慘淡地愁容,沈聿瀟有些心疼。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黎書摟緊,再緊些。
凱明向弄堂兩邊看了眼,確認無人跟蹤後小心地打開了門。
門吱呀作響,沈聿瀟趕緊回頭,看見是凱明後忙問:“外麵局麵如何?”
凱明的神色很不好,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雖然撤了很多攔路排查的點,但是街上明顯多了很多暗哨,更重要的是……”
“怎麽了?”見凱明吞吞吐吐,沈聿瀟皺起眉頭問,語氣也跟著深沉起來。
“他們加大了黎書參演電影的宣傳力度。”凱明低下頭來。
“什麽?”
沈聿瀟憤恨地問道,而黎書,到反而淡然了許多,隻是輕聲道:“劉邵卿,還有工廠有沒有遭受連累?”
“這個沒有,畢竟在租界裏,沒有十足的證據他們也不敢太放肆。”
聽凱明這麽說,黎書鬆了口氣,至於日國人做臭自己名聲的舉動,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
暗哨,宣傳,看來毛利蘭子是要死磕到底了。沈聿瀟不禁攥緊了拳頭。
這兒思緒還沒有解開,老太太又匆匆忙忙地進了院子。顧不得放下手裏的菜籃子,老太太急忙抓著黎書往廚房走去。
“你們也快跟過來。”
老太太著急的語氣讓三人大感不妙,沈聿瀟率先發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快躲起來,暗哨開始排查我們這個弄堂了。”
窩在院子裏的幾天,黎書他們並沒有發現這棟房子裏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卻不想,在灶台放柴火的地下,暗藏了一個地窖。
“快,你們抓緊時間下去。”說著,老太太拚勁力氣推開上麵的柴火,然後拉開一塊地磚。因為經年的積累,這塊磚已經和周圍磨合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縫隙了。
“快下去,聽到我敲地磚才能出來。”老太太囑咐道,然後重重地關閉了那塊地磚,並重新將柴草堆了上去。
老太太重新整了整頭發和衣裳,使得自己看來從容安然些。幾分鍾後,大門被“哐當”一聲敲響了。
“你們找誰?”老太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
“看見過這個人沒?”為首的將黎書的畫像展示給老太太看,另外幾個人已經去屋子裏翻箱倒櫃了。
“沒見過。”老太太平靜地說。
過了會,老太太忽然想起,自己作為一個孤零零的老太婆,這個時候不應該這麽冷靜,應該感到害怕,絕望才對。於是趕緊抓著拿著畫像的人的手臂哭喪著求饒起來。
“這位爺,我就一老婆子,家裏實在經不住這樣折騰啊,還望您抬抬手,我家裏家具都沒有幾件,怎麽藏的了人啊。”
老太太這麽一哭鬧,那人果真有些煩躁,畢竟這本身也不是個好差事,所以吹了哨準備去往別家。本來事情到這裏也就算安全度過了,可是其中一個臉上有疤的人出門的時候,老太太分明看到他將一個紅盒子塞進了他的衣兜。
屋子裏哪裏還有其他紅盒子,那是他的兩個兒子的銀手鐲,這是她一個孤寡老婦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點念想了。就是死也不能被搶走的。
“大爺,這東西你不能拿。”老太太一把撲到刀疤男的身邊,兩隻手就往刀疤男的衣兜裏伸去。
刀疤男的反應很快,立馬握住老太太的手,兩眼放著狠光道:“別沒事找事。”
推開老太太,刀疤男轉身朝門口走去,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個老太太居然如此執著,又蹣跚著撲了過來。
“求求你了,這是我死去的孩子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你拿走了,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滾開,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刀疤男從腰間掏出手槍,為首的人卻阻止道:“別開槍,讓日國那些人聽到反而不好。”
刀疤男本也就是想嚇唬嚇唬老太太,希望她看到槍之後知難而退,於是將槍收回腰間。可是老太太著了魔似的不為所動,還是抓住刀疤男的衣兜不放。
這下刀疤男真的怒了,一把將老太太推到了牆垣上,年久失修的牆壁被老太太這麽一撞,兀得掉下來一整塊牆皮,鮮血,慢慢地從老太太的頭發裏滲了出來。蒼白的牆皮頓時變得暗紅起來。而那幾隻王八羔子,早已經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