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全身被遮蔽的不留一絲間隙, 在它身上,溫言還是感覺到了一股陰暗、憔悴,甚至是死寂的氣息, 像個半隻腳踏進墳墓的老嫗, 渾身僵直, 躬起的形狀像是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那雙眼幾乎沒有眼白, 如同兩顆暗淡無光的黑色珍珠。

尤其是和它那雙眼對上,連她也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懼。

但似乎...至少現在,溫言能肯定的是, 黑衣並不能進屋。

“可以讓我進去嗎?”

其實黑衣的嗓音,並不是老人的聲音。但比起一般的靈體,更為幹澀、嘶啞,就像喉嚨裏卡了一口老痰。又像開窗戶時發出的刺耳聲,給人一種來自內心極度的不適感。

它一直重複著這句話,重複著...

或許昨天, 它也問了一樣的話。

一般的邪靈沒有獲得主人的同意,是不能進入房屋的,而房屋就是一個天然的屏障。

溫言下意識捏緊了拳頭, 因為這股沒來由的恐懼感而緊繃著,所以她盡量不去看它的眼睛,才能勉強不讓自己迷失。

她找回了一點主場,決絕道:“快滾。”

黑衣沒有再說話了,那雙眼忽然滿含怨恨地看了過來, 她有意不去接觸, 黑衣沒撈到好處, 最後陰冷冷地“哼”了聲, 走開了。

看來她猜對了。

一般黃紙符無法生效的情況一旦發生, 要麽對麵過於強大,要麽對方就是人類...

但還有一種可能,它們需要一種契機。

在這樣的契機下,人類和靈體相互製約,靈體對人類沒有危害,而人類對靈體也沒有任何規避作用,就像一種看起來類似平衡的和平狀態。

但實則不然,這種狀態破除的契機,其實又是掌握在靈體手中的。

如果她剛剛說了,可以進來...

所以,溫言又觀察了隔壁那戶滿足這種契機的消瘦男人。

到了每天下午六點,他都會帶著那個少女一起出門倒垃圾,雷打不動,看起來也正常極了。

野獸潮漸漸平息,西山避難點的修建工作也重新提起了日程。

西山做了最後的封死,昂貴的鋼筋和混凝土都用做了封山的材料,隻留了一扇小鐵門,用以軍隊上山捕獵。

也正是在這次的野獸潮中,人們發現變異的野豬、野狼肉都是能吃的,而且一頭動物體型龐然,若是儲存得當的話能吃上小半年,基地裏的不少人都分到了一大塊肉。

有些吃不完的,用鹽醃製成鹹肉或者直接曬幹成臘肉,味道也是極鮮美的。

逐漸恢複的西山避難點管理層便開始計劃著,在周邊實施以物易物的交換模式,基地裏有同樣需求的也可以申請自己的攤位,當然對外界也是開放的。

畢竟大家手裏的物資都不一樣,偶爾換換口味,或者換些需要的東西,以物易物就是最便捷、迅速的方法。

隔天一大早,溫言便帶著兩筐紅薯、土豆還有發好的豆芽和菌菇,還有一些調味品,申請到了一個靠近路口的攤位。

當然,一般的物品是換不來她手中的物資的。

相當於一塊小集市,周邊有軍隊駐守,至少是保證了交易的安全,野獸下山後留下的屍體都被製作成了臘肉,所以集市上有很多肉類,這反而不稀奇了。

尤其是西山避難點的,大都吃膩了,而且沒有調味料,再鮮美的肉都很難被烹飪得美味。

所以溫言的攤位,格外受歡迎。

她明碼標價,也事先說明了。

內含科技與狠活,購前須知。

但都到了末世了,也沒人在意什麽科技什麽狠活了 ,能吃上一口帶味道的食物已經是求之不得了。

所以她的攤位前擠滿了不少人,但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來湊熱鬧的。

有人拎了兩大塊醃肉,想要換一瓶兌水生抽。

“不換,醃肉家裏就有。”溫言直接拒絕,“我這裏所有的東西隻換一樣東西。”

“靈異物品,什麽都可以,凡是出現或者招致靈異現象的物品,都可以和我換這裏的任意一種東西。”

一聽到她開出的條件,人群裏便立即爆發了不滿的聲音,但東西畢竟是人家的,主人的要求再奇怪,也不是他們能左右的。

而末世發展到現今,雖然出現了很多靈異事件,但是靈異物品幾乎很少有人擁有的。

像什麽半夜自己梳頭發的梳子、夜裏唱歌的人偶......

所以,聚集在溫言攤位前等著換物資的人,立即少了大半。

一直蹲到傍晚時分,她隻不過換到兩個靈異物品,一張黃符就能封印住,所以加得的信仰之力微乎其微,也沒什麽值得稀奇的地方。

她必須要趕回家了。

就在快要拐進幸福小區的時候,她在路口看見了一個老頭。

一個乞丐老頭,全身上下湊不出一塊完整的衣服,所以難免看上去衣不蔽體,一路上都能看見路過的人小聲的議論聲,甚至嬉笑有聲。

這個老人麵容憔悴不堪,雙目的紅血絲爬滿了整個眼球,一對眼袋又黑又沉。

隨著夜幕的降臨,天空也暗沉了許多,空氣中彌漫起了一股不詳的氣息。

她斷然不想沾染半分晦氣,所以她低著頭,隻想一路往家趕去。

但乞丐老人還是將她攔了下來。

“孩子,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可以施舍一點物資嗎?”

“沒有!”溫言很強硬地拒絕了。

她心想是什麽髒東西?原來是看上了她的兩筐物資。

老人也不願放棄:“孩子,我可以用黑衣的秘密和你交換,我隻要一個紅薯,甜滋滋的烤的流蜜的紅薯...”

“什麽秘密?”

老人指了指她後背的竹筐,沒有再說話。

她伸手挑了個最小的紅薯,然後一分為二:“先給你一半,你說說看,它們是什麽秘密?”

乞丐收了紅薯,也不管生熟,先是一頓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

一小半紅薯很快就吃完了,他顯然還未滿足,舔了舔嘴角,才道:“那我告訴你這個秘密,我不會騙你,到時候你也要履行承諾,將剩下的紅薯再送給我。”

“這些突然出現在馬路上的黑衣其實是一種附身的怪物,同時他還能模仿被附身之人的所有習性,外貌,甚至是情感,完全能做到以假亂真。”

“等到黑衣將人完全取代的那天,就是原身死亡的時候...”

他打了個哆嗦,舔著臉要剩下的半塊紅薯。

這乞丐話中的真實性還有待考證,如果真如他所說的...

那個陌生的消瘦男人很有可能已經被附身了!

她心裏“咯噔”一下,乞丐吃完另一半紅薯,樹皮一樣的手又伸了過來。

“一個消息換一個紅薯。”

“接下來我要說的這個秘密是關於你的...”

乞丐拉長了語調,也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

但是不多。

“最後一個紅薯了。”

他的臉瞬時猙獰了起來:“你其實已經死了!你的屍體就埋在院子裏!”

“如果不相信的話,我們不如一起去看看...”

乞丐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就要帶著她向別墅走去,仿佛就在說一件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事情,也明明是離奇不能再離奇的謊話,為了騙她手中的紅薯,但有那麽一瞬間,一股極度的恐懼忽然從心中湧了出來,並且很快籠罩了全身。

這股恐懼來的很詭異,她勉強穩住心神,已經耽誤了近十分鍾了。

“雖然但是...我跟你講個故事。”

“從前有個黑衣,它附身了一個乞丐,乞丐饑一頓飽一頓的,見到食物依舊會狼吞虎咽...你模仿的很像,但你還沒完全取代他,不是嗎?”

所以,仍然還有破綻,即使是用自己的秘密和她作交換。

他忽然陰冷地掃了過來,然後當著溫言的麵,也不做任何掩飾,下一秒,再出現在溫言麵前的儼然是一個黑衣了。

這是溫言第一次近距離直麵黑衣,它們黑色的鬥篷將人遮掩的嚴嚴實實,身子依舊是半佝僂的,一雙灰白、死寂的眼睛怨毒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恢複至不帶一絲神采,宛如支撐鬥篷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股恐懼又來了...

就在這麽一瞬間,她想到了死亡,甚至連身體都失去了掌控。

不過好在,她並沒有接受黑衣的邀請,她們之間的契約沒有建立,或者是不生效的。

她不再和它浪費時間,一直到她走後,依舊能感覺到背後那道陰冷的視線,即將到達別墅後,她的身體也漸漸恢複了知覺。

溫言皺起了眉頭,黑衣很聰明,而且言語裏真假摻半,很難被人發現破綻,極強的模仿天賦,也能適應一切環境。

和鐵線蟲控製人的思想是一個道理...

而且數量很多,就算將整個西山基地,亦或是整個H市的人取代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想到此處,她突然心裏咯噔一聲,然後拔腿就往別墅飛奔!

門已經開了一半,開門的人是沐潤秋。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熟人,就是前兩天剛和他表白的鄰居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