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趕到巷子裏的時候, 鬼婆已經不在了。

但餛飩攤還在。

“人”應該沒有走遠,就算走了,溫言也不知道鬼婆在哪兒。

溫言順手將耳邊的一縷碎發捋到而後, 然後掏出手機給沐潤秋打電話。

人是被吵醒的。

但沒有一點起床氣。

甚至在看見來電人姓名的時候, 就已經準備好笑容和切換好溫和的語氣了。

“寶, 想我了嗎?”

不能來溫家和溫言一起守夜後, 沐潤秋的睡眠質量似乎變好了。

她沒有回答,還是直接問道:“鬼婆一般會出現什麽地方?”

“哦,鬼婆啊。”那邊舒了口氣, 開始回憶道,“鬼婆會騙產婦吃進屍氣胎盤,所以白天都在一處熬湯,嚴格意義上來講...”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電話已經掛斷。

胎盤。

胎盤最多的地方,即使是到了末世, 也依舊是無數懷孕的女人。

那麽,胎盤最多的地方就是醫院。

和末世初一樣,H市內隻有市區一家市醫院開放, 因為器械和藥物的不足,醫院也采用了最傳統的接生方式,且隻有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人手也嚴重不足。

所以,死亡率不亞於沒有藥物和技術的古代。

這裏也是產出胎盤最多的地方, 是鬼婆直接獲得原材料的原產地。

思索間, 那邊的電話又撥了過來。

“寶, 我的話還沒說完。”沒有不耐煩, 好像還有一點委屈。

“鬼婆一定在醫院, 末世後法律逐步崩盤,醫院裏除了正常懷孕的女人,還有不正常的。”

這些死在產**的女人,可想而知怨氣有多大了。

而非正常懷孕的女人...溫言就見過。

在大部隊遷徙至西山避難點的那段時間,有幾輛卡車曾經短暫地停在別墅外過夜。

也是因為無聊,溫言就那麽多看了幾眼。

這幾輛卡車上的人似乎是一個組織的,領頭的是個臉上長著刀疤的刀疤男。

而其中的一輛卡車上,全部都是女人。

這些女人有一大半懷著孕,而那些沒懷孕的...

會被領進其他的車內。

有時候她隻恨自己的聽力和視力太好,也看見了這些少兒不宜的內容。

此處省略...

到了晚上,刀疤男會領人取出一口大鐵鍋,另外還有一口巨型的麻袋,鼓鼓囊囊的,但也看不清裏麵是什麽。

直到生火架鍋,麻袋神秘的麵紗徹底被揭開。

溫言從沒見過這樣的肉,不似牛羊豬一般猩紅,再加上對方調味品不夠豐富的原因,一大鍋肉直至煮完被分食,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怪味。

就像一種變質的酸臭味。

現在再聯想這一車的女人和一直在懷孕但是隊伍裏沒有一個嬰兒,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些組織裏吃人肉的都是人。

麻袋裏被切割的肉塊也不全然是嬰兒的,那些難產死去的女人,可能也在其中。

和鬼婆的胎盤餛飩相比,這次她站在霧裏,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這樣的事絕不在少數。

現在能確定的是,鬼婆一定在市區醫院,所以時間也不算太趕。

就在剛剛,她將鬼婆的餛飩攤檢查了一遍,除了那屜子碎肉內混合了胎盤,而餛飩內不僅沒有胎盤,還加了大蔥。

她給自己下了碗餛飩,鬼婆調的餡很香,餛飩皮也是現擀的,很是筋道。

吃飽喝足後,她將餛飩攤收進空間,然後驅車,火速向醫院趕去。

車內外都貼足了黃符紙,所以不用擔心一般的靈體。

市區內又有鬼婆這樣的邪靈,相近的區域內也不會出現兩個領域,所以溫言這才大著膽子趕了夜路。

兩小時後,她到達醫院,此時距離早晨還剩下最後兩小時。

時隔大半年再踏進醫院,醫院走廊上標誌性的消毒水氣味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讓人喘不過來氣的腐臭味。

那些無人認領的屍體,大多堆放在樂醫院。

駐紮在醫院附近的軍隊,也隻是偶爾才來清理。

醫院裏的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還是誌願者服務招來的,若不是為了一口飯,這裏更像一座空城,是死人的狂歡。

病毒感染之前,市醫院曾經被征用做避難點,除了一樓門診被劃分為病區,其餘的幾樓都住滿了幸存者。

感染者出現後,加上醫院樓層過高,人群又密集,所以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大批的感染者。

是軍方也很難清理的程度,除非炮轟整座醫院大樓。

但對醫院周圍的生活區肯定會造成極大的影響,所以每層樓隻投了火彈,但大多數器械和醫用設備都已經被燒的麵目全非了,後來也就漸漸閑置了下來。

她走在走廊上,靜悄悄的,隻有一間診室的門被打開了。

兩個穿著軍裝的軍人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是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又死一個,下一個來的又要漲工資了。”

其中一個歎息道。

另一個人又問:“剛剛來得晚,這次死的是醫生還是護士?也是感染?”

職業暴露原因,醫生護士接觸到的病人很有可能自身就攜帶著病毒,所以診室內出現感染的醫護人員一批接著一批被抬走。

“這次倒不是,是個醫生,好像是鐵線蟲。”

他們將屍體抬進了一間屋子,然後嫌惡地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醫院。

走廊內又恢複到了原來的安靜,然而下一刻,停屍間忽然傳來了聲響!

溫言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然後無聲地貼近了窗戶。

在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麵色慘白,猙獰的鬼臉!

那具屍體無聲地坐了起來,但眼神似乎不好。

這應該是感染鐵線蟲前,就感染了變異病毒的感染者。

她心裏一緊,“咯噔”一下,聯想到了更加恐怖的事實。

變異病毒的潛伏期可能延長了!

這是一具感染變異男屍,身上還穿著醫生的白大褂,等溫言發現時,儲存在停屍間等待一齊焚化的屍體已經被它啃食了大半。

隨著她開鎖的“哢噠”聲,男醫生咧著嘴,猩紅的嘴唇以及牙縫內垂掛的肉絲,緩緩地轉過了頭。

一雙渙散的瞳孔,已經無聲地鎖定了溫言的方位。

病毒的潛伏期不僅延長了,更糟糕的是,病毒似乎也變異了。

而且,他似乎在害怕。

“你是智慧體?”

它頓了頓,點了點頭,顯然是忌憚對方無形中帶來的震懾力。

“我們做個交易,隻要你幫助了我,我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她眼神很淡,薄唇抿出一絲涼意,眼神落在落在感染者的臉上,除了確定對方依舊看不見後,能否說話還有待考察。

她眯了眯眼,眼角下垂著,透露著一股戾氣。

這顯然嚇壞了這具剛變異的感染者。

它乖巧地再點點頭,更像是接受身前的人施發號令。

“鬼婆在哪兒?”

“就是那個很醜的老太婆,最醜的那個,手裏有很多胎盤,廚藝也不錯,身邊應該有很多物資...”

對麵瘋狂點著頭:“嘰嘰嘰...手術...嘰嘰。”

“你說是在手術室?”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在她如沐春風般的微笑中,這股笑容也讓身為感染者的男醫生徹底放鬆下來,隻要逃離了這個女人,外麵的自助餐就都在等著它盡情享用。

它的嘴幾乎要咧到耳後根。

“不過...”她眼神一黯,然後笑眯眯地,踱步到它身後。

下一秒,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掉落在她腳邊。

“抱歉啊,這次就給你個教訓,下次...就沒有下次了。”

她輕輕帶上了房門,擦幹了猩紅的血跡,然後無聲地向著六樓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這裏有明顯被大火焚燒後的痕跡,與其說是手術室,反倒更像是一樓的停屍間。

從進門開始,地麵便陳列了十幾具女人的屍體,無一例外,全部被開膛破肚,有新鮮的,腸子流了一地的。也有皮膚呈褐色幹硬的。

從她的角度剛好看見一個女人的眼睛,那是一隻怎樣的眼睛...

死灰、空洞,沒有一絲神采,荒涼,帶著一種駭然的死不瞑目。

巨大的腥臭猛地撲麵而來,也讓人立刻汗毛直立,頭皮發麻起來。

而手術室的隔間,跟這頭確實迥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有腥甜的肉香味傳來,最起碼鬼婆的手藝比起門前吃胎兒的那夥人要好上太多。

她不自覺舔了舔唇,發現了鬼婆身影,以及她身邊的物資。

“啊是你啊小姑娘,你也想要一碗餛飩嗎?”

它看了眼溫言平坦的小腹,言語之間滿是敷衍。

“雖然我是鬼婆,但我對普通人沒有任何攻擊性,除了孕婦,當然啦,她們肚子裏有很多美味的東西...”

它“嘖嘖”了舌,像是回味起了什麽佳肴珍饈般,露出饜足的微笑。

“不過,你也知道,你是無法殺死我的。”

她“桀桀”笑了兩聲,一抬頭——

看見了站在身後的溫言,動都沒動。

而她看向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雖然它確實就是一個死人。

片刻之後,她終於朝著鬼婆勾唇笑了笑,那眼中光芒明滅,晦暗不明。

“你的領域就隻有這一間手術室這麽小,我雖然不能殺死你,但我有很多折磨你的方法...”

鬼婆沒來由的一個哆嗦,而對麵的少女,隻見她嘴角微微揚起,喉嚨裏發出一個低沉幽怖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栗。

“你認識喪心病狂張明一?還是長壽村的柏意遠?雲河灣女屍薑媛?甚至是我的同事楚麟,殺妻分屍...等你到了它們那邊,我就會省心很多。”

她眉頭微皺,冰冷的聲線中,似乎在宣告著它的死亡。

就在鬼婆以為這次必死無疑之際,一通電話突然打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