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昨天晚上10點整, 溫然如今已經有近九個月的身孕,已是到了臨盆之際,身體下肢的水腫更是到了一個頂峰, 所以她幾乎徹夜難眠。

但今天卻意外睡得早, 就像回到了懷孕初期, 但她也沒有多想, 睡前又將溫言囑咐每天要檢查一遍的黃符紙檢查了一遍,幾乎是沾上枕頭的瞬間就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死了很多人,包括她的親人, 小言、哥哥和嫂子全都倒在血泊之內,她挺著大肚子一路逃竄,卻拐進了一處死胡同。

溫然沒來由地就感到一股寒意,她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逃跑,可溫言、哥哥和嫂子的屍體,一片冰涼, 三人已經咽氣很久了。

她越往巷子裏,這股寒意反而愈加真切了。

她打了個哆嗦,無數個年頭在腦子裏亂撞, 就在她方寸大亂,捂著小腹絕望哭泣之際,巷子深處忽然亮起了燈。

盡管這燈光不足以照亮一整片巷子,燈光昏黃、晦暗,卻還是緩解了她不少心底的恐懼。

而燈光下, 是一個相貌醜陋的老婦, 在她身後, 支著一個餛飩攤位。

溫然這下子才放下心來, 攤位上傳來食物的香氣, 她不自覺舔了舔嘴唇,就像全然忘記了剛剛的所見所聞。

老婦雖然容貌醜陋,但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像母親般慈祥關愛。

而心底的念頭叫囂著更甚,她真的很想吃一碗餛飩。

這種夜間的流動餛飩車並不陌生,通過攤位上傳來的香味,她聞出餛飩是豬肉大蔥餡的。

她艱難地吞咽著口水,就在她準備移開目光之際,老婦突然喊住了她。

“姑娘,大著肚子怎麽晚上一個人站在外麵?要不要吃碗餛飩?”

溫然想都沒想就點了頭,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寬慰自己:是肚子裏的孩子想吃,而不是她想吃。

她被老婦邀請著在餛飩攤位上坐了下來。

而且一碗餛飩要22元,並不便宜,不是為了生計又有誰會在深夜擺攤呢?

來都來了。

她坐在巷口的小凳子上,輕輕撫摸著肚子,一陣冷風吹了過來。

一把小青菜先下鍋燙得碧綠後撈出,再下入餛飩,開鍋後全部撈出,加入一小勺榨菜碎。

加滿餛飩湯,撒上蔥花、香菜、蝦皮和紫菜加入適量鹽、雞精調味。

溫然不遠不近地注視著,更加確定了餛飩沒有問題。

但餛飩沒有端上來。

老婦重新打開一個密閉包裝的罐子,挖出一勺碎肉。

連著湯勺,重新放入餛飩湯內,最後加入適量料酒。

這一勺碎肉在鍋內悶煮著。

老婦洗手擦淨,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意道:“姑娘,這是我們老家的特色,叫燙肉餛飩,燜上一分鍾就能出鍋了。”

“好香啊。”

像豬肉的味道,但是好像比豬肉還要香。

她陶醉地閉上了眼。

一顆顆晶瑩飽滿的餛飩被澆上生燙肉,睜眼之際,老婦已經將碗端了上來。

她一走一頓,顫顫巍巍的,腳上穿著一雙繡花鞋,不自然地踮起。

溫然的目光隻在那雙腳上停留了一秒,餛飩便交到了她手中。

湯熱乎乎的,生燙肉上飄著幾片青翠的香菜葉子,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來,這可是我們生...小時候的回憶。”

老婦殷切地看著,像是個迫切希望得到肯定的老人。

“趁熱吃吧姑娘,桌上還有我們家自製的辣椒油,淋上那麽一小勺,保準你吃了還想吃,我們家雖然是夜間流動攤點,但回頭客可不少哩,不信你看。”

說話間,隔壁桌已經坐下了四個人。

這下,溫然終於打消了所有顧慮,抱著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太鮮美了!

她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餛飩!

一直到最後一滴湯水她都沒有放過,卷入腹中後,這股鮮美的令人如癡如醉的味道完全包裹住了她的味蕾,就像完全喝不夠一樣。

她舔了舔嘴角,猶豫了片刻,終於強忍住了將餛飩碗舔一圈的計劃。

溫然放下碗,老婦拎著抹布來擦桌子。

“姑娘,我家餛飩是不是特別好吃?”

她點點頭,又舔了舔了嘴角,那股殘留的味道經久不散,肉嫩彈牙,除了稍微有點腥味,但根本不影響它的鮮美,她已經在懷念了。

“姑娘,你這肚子這麽大了,幾個月了?”

像拉家常一樣,老婦在她身邊的凳子坐了下來。

可能是下意識的行為,她將手輕輕地搭在了溫然的肚子上。

溫然心尖一顫,下意識就要後退,在老婦的注視下,肚子裏的胎兒像是有靈性般,肚皮被拱起一個弧度。

她有些疑惑地將手覆了上去,胎兒很快就安靜下來。

可老婦微微眯起了眼,神情很是詭異:“你看,孩子很喜歡我呢,我啊,沒有小孩子不喜歡我的,以前我可是村裏的接生婆呢。”

溫然飛快地坐直了身子:“確實是個很偉大的職業。”

總覺得有說不出的古怪,溫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直到那雙手徹底從她肚皮上離開。

“還想再來一碗嗎姑娘?”

幾乎是下意識就要脫口問出的“想”,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而在提到這碗餛飩之際,她能感覺到,肚子裏的寶寶又輕輕地踢了她一下。

溫然還是搖頭拒絕了。

老婦似乎很失望,最近餛飩攤的生意不好,一直到現在,不過隻有包括她在內的五個人吃飯。

所以老婦一整夜總在找機會和她閑聊。

“其實,我在村裏接生的時候有很多女人因為難產死了,因為醫療條件的問題,最後連胎兒都沒保住。”

“小寶寶,肉呼呼的一團,就像豬肉...不,我是說它們實在是太可憐了。”

老婦搖了搖頭,止不住地歎息。

“是啊,羊水栓塞和前置胎盤都是可能誘發難產的,女人生孩確實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不過從我有了它之後,我們算是互相鼓勵,所以即使是我死了也不後悔擁有過它。”

溫然溫柔地撫摸著肚子,胎兒已經安靜下來,沒再踢腳了。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孩子,不過現在不生孩子的人越來越多了,女人不生孩子,衰老也會更加緩慢,更別提那些順產的,被撐開來了,老公也不喜歡了。”

老婦“嘖嘖”兩聲。

這話一出,溫然隻覺得厭惡,如若不是看在對方歲數大了,還要維持著這最後的一份禮貌:“也不是吧,現在的社會很少有這麽魅男的了吧。”

老婦突然驚醒,捂住嘴,狠狠抽了自己一下,忙給溫然道歉:“對不起啊姑娘,老婆子我還是老一輩的思想,說了讓你不舒服的話,為了給你賠禮道歉,我決定再送一碗餛飩給你吃。”

還未等溫然回答,老婦已經動身了,她站在餛飩攤前,踮著腳。

溫然心底那股疑惑更甚,但煮餛飩的香味又傳了來,而她的大腦在同一時間也迅速沉淪。

她死死盯著忙碌老婦,手中的餛飩。

好香啊。

“啪嗒啪嗒——”

有什麽東西從她的嘴角滑落。

而口水混合著的腥臭...

她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再看隔壁桌的四人,它們哪裏是在吃餛飩?!!

下一秒,溫然護著肚子猛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因為那四個人的身影越來越單薄,直到完全在路燈下變成了四張紙人!

在溫然驚聲尖叫的瞬間,這四個紙人齊刷刷地抬起了眸子看了過來,然後露出了手中正在搓的麻將。

與此同時,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

這不是夢!

她確確實實走出了屋子,而餛飩攤上這個醜陋的老婦,很有可能就是溫言口中的鬼婆!

腦子裏隻剩下最後一個念頭。

一定要保護好孩子!

隻要能找到溫言,就一定能救她!

她逃了一路,好在身後的老婦踮著腳,根本跑不過她。

“事情就是這樣,我一定是碰見鬼婆了!”

溫然幹嘔著,拚了命般扣著嗓子,也清楚知道自己吃進了什麽東西,恨不得將整個內髒嘔出來才好。

溫言輕輕拍著她的背,雖然對方什麽也沒能吐出來。

“隻喝了一碗沒多大問題,再怎麽說紫河車也是一味中藥,既然有入藥的道理,肯定也是補品,就是死人的紫河車,屍氣和怨氣重了點。”

溫言安慰她,將準備好的溫水遞過去。

“也不是什麽毒藥,劑量也不大,就是最近可能倒黴些,注意一點吧。晚上你就在我這休息吧,白天再送你回去。”

溫然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肚子,欣然接受了溫言的提議,也多虧了這孩子命大。

雖然又要麻煩溫言和哥哥嫂子,若自己堅持要回家,在路上又碰見鬼婆才是雪上加霜。

現在也來不及鋪床了,溫然就睡在溫言的房間,沒有吵醒溫父溫母。

可能是因為跑累了,她躺在**沒一會就泛起了困意。

溫言出門前替她關上燈:“睡吧,我要出門一趟,給你點了助眠安神的精油,等明天你睡到自然醒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你去哪兒?”

她眼皮越來越沉重,漸漸聳拉著閉合了起來,意識迷蒙前,聽見的是這樣一句話。

“既然找上門了,障礙總是要清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