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母張了張嘴又閉上,反反複複如此,震驚地無以複加。
“你、你你你……怎麽會……”
也許口說無憑不如眼見為實來得令人信服,若是旁人與她說寧湘有了身孕,她定然是不肯信的。
可此時親眼見著她衣裳下圓潤的肚子,比一切虛言都來得真實。
寧母還是難以接受:“你怎麽……怎麽會懷孕?”
寧湘吸吸鼻子,鑽進被褥裏,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娘,我說我嫁人了,你信嗎?”
“嫁人?”寧母更震驚了。
“之前我在太妃娘娘宮裏當差時,認識了一個殿前司護衛,他為人正直,待我極好,有次我不小心跌進水池裏,便是他救了我。這幾年是他護我周全,我萬般感激,太妃娘娘見我們有情,便指了婚事,所以才有了身孕。”
寧湘說得嚴肅,寧母深信不疑:“然後呢?”
“九月裏他被派了任務,押送犯人流放,因著路途遙遠,來回要半年,正巧得恩赦我能出宮來,便回家等著他來接我……”
寧母久久不語,沒想到這其中有這樣的內情。
忽然得知寧湘懷孕,她猜想她可能是受了什麽委屈傷害,還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壞事。
寧母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雖然一時難以接受,卻還是心疼地撫了她的臉。
“懷孕很辛苦吧,往後肚子大了更難受……”
寧湘慶幸自己沒因著懷孕嘔吐乏力精疲力盡,倒是她受了不少罪,這個孩子還堅強地待在她肚子裏。
隻是她的真實情況和告訴寧母那些有出入。
天地良心,她不是想說謊欺騙寧母,實在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們真相。
她懷了孩子,是當今皇帝的。
寧母要嚇死。
眼看寧母逐漸接受了她懷孕的事實,寧湘卻忍不住道:“可我不想生……”
寧母怔了下:“為什麽?”
寧湘沒能說出口。
寧母神情澀然:“孩子來找你,是你們有母子緣分,怎能輕易舍棄?當初我生你們兄妹三個,哪個不是拚盡了力氣,叫我當眼珠子一樣的疼著?”
所以當初二兒子走時,她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恨不得就此隨他去了,可她還有別的孩子需要照顧,不能一蹶不振。
後來寧遠青娶妻生子,有了孫子,寧母更是付諸了身為長輩所有的愛意。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亙古不變。
寧湘啞然:“我……”
寧母觀察著她的神色,試探問:“你不願留下這個孩子是跟你夫君有關?”
她搖頭:“沒有……”
寧母顯然不信,又問:“你夫君叫什麽名字?”
“啊?”寧湘呆住。
壓根沒這個人,讓她怎麽編?
見寧母疑惑看過來,大約是質疑她為什麽說不出自己夫君的名字。
寧湘硬著頭皮想了想:“他叫……荊文。”
荊文。
淨聞。
說得也沒錯。
這是淨聞法師的孩子,不是宣明繁的。
盡管他們是同一個人。
寧母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女婿扔下孕妻出遠門的行為有些生氣,尤其放任她一個人從京城趕路回來,更是危險重重。好在路上沒有什麽意外,寧湘完好無損的回來了,不然她更加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你知道現在打掉孩子對你自身來說有多危險嗎?”寧母看寧湘沒理解到女子滑胎的可怕程度,忍不住歎息,“你二姑家的媳婦春華就是因為懷孕六個月時,誤食了滑胎的藥物導致流產,最後不僅孩子沒留住,連自己的命都險些搭上,大夫說春華今後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寧湘聽得寒毛倒豎:“這……這樣可怕?”
“女子懷孕本就不易,有時候滑胎比生產時更危險,萬萬不能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從知道懷孕起,寧湘就不曾想過要留下這個孩子,當初在宮裏無計可施隻能作罷,如今機會擺在麵前,寧母卻告訴她滑胎的危險。
寧湘愛惜自己的小命,也擔心這個孩子的存在會帶來無數的麻煩。萬一她的謊話暴露,寧母知道她根本沒有什麽夫君,會不會把她趕出門去?
這些問題,足夠讓寧湘焦頭爛額,原本已經做好的決定,此時開始動搖起來。
養個孩子吧,好像也不是太難……
因為寧湘的事,寧母早前的睡意已經煙消雲散,母女倆徹夜長談,早上起來,寧母的心情已經平複了許多。
正月初一,寧湘照舊賴床到日上三竿,寧遠青敲門,扯著嗓子讓她一起去寺廟上香。
寧母端著熱水從書房出來,聽見這話皺了皺眉:“你是還約了奚留?”
寧遠青說是啊。
寧母說:“湘湘不去,你們去吧,以後也別讓奚留單獨見你妹妹。”
寧遠青詫異:“為何?”
昨日不是還挺支持的麽?
寧湘一回來,寧母就叫他為妹妹留意夫婿,他好不容易從青年才俊中挑中了奚留。
寧母前兒還說他眼光不錯,奚留與湘湘很是相配。
結果轉頭,她說不要讓奚留上門了?
寧遠青百思不得其解:“娘,您怎麽一晚上就改變主意了?是不是湘湘說她不喜歡?”
寧母正要開口,房門忽然開了,寧湘穿戴好出來,說:“大哥替我回絕奚留的好意,我的確不喜歡他。”
寧遠青試圖為奚留說話:“你們還沒怎麽說過話,怎麽就不喜歡?其實奚留挺不錯的……”
“奚留的確很好,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不能耽誤人家。”
寧遠青無奈:“你這……”
見寧湘態度堅決,他的追問不起作用,隻能無可奈何的應下。
“行吧。”
十裏外有座寺廟,正是年節上,香火鼎盛,人來人往。
雪天路滑,寧湘走不了遠路,奚留自然也沒去。
不知寧遠青怎麽說的,留之後幾日奚留便沒有再出現過,像是特意避開了似的,寧湘再沒見過他。
直到年初五拜財神,寧湘揉著在香燭裏熏疼的眼,餘光瞥見奚留從門前路過。
卻是沒有再進來打招呼。
唉……
這些年輕人,可真懂事。
再後來遇上,也隻是點頭之交,無人再提別的。
鄰裏們見奚留往寧家跑了幾趟日漸沒了動靜,隱約也知道了是怎麽回事。
自從寧母得知了自己懷孕的事,寧湘幾乎沒有再刻意隱瞞孕相。
她臉上不長肉,隻長肚子,稍微挺直脊背撐著腰肢,便能看出來。
懷疑她長胖的不少,隻是沒人把她往懷孕上想。
還是在一家人用晌午飯時,寧父瞥見她喝湯後摸著小腹的小動作,不禁皺眉。
寧湘一頓,迎上父親探究的視線。
飯後沒等寧父歇下,便親自說了這事。
寧父得知她懷孕的真相,險些從輪椅上跳起來。
“那個男人呢?就這麽讓你一個人回來?”
她一個女子,懷著身孕獨自趕路,已經足夠讓人擔憂,回來月餘,也不見那個叫荊文的找來,寧父立時覺得女兒很有可能是被騙了。
寧湘沒忽略到他臉上的不滿,順口解釋:“他是派了外差,已經在返程的路上了。”
寧父仍是不不滿意:“他真有你說得這麽好,怎麽連家書也不寄上一封?”
寧湘:“……”
她是不是還要去搞一封家書?
好在寧母在旁邊替她解圍:“年輕人心有誌向是好事,湘湘好端端回來,就不要多想了……”
寧父卻對這個女婿不甚滿意,尤其看到寧湘挺著肚子,艱難起身時,更堅定了要好好斥責荊文一頓的想法。
寧父在生氣,寧母在勸慰,寧湘掀開避風的門簾想要出門透氣,卻見大嫂方氏經過眼前時略著急的步伐。
“大嫂。”她喚了一聲。
方氏停下腳步,尷尬的摸摸鬢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聽你們說話,我本來是路過……”
實在是寧湘嫁人懷孕太出乎意料,相處了月餘,她生過兩個孩子,竟然都沒能看出她有身孕。
寧湘現在本就不打算再刻意隱瞞,見方氏愧疚不安,便親熱握著她的手:“嫂子別告訴我大哥就成!”
方氏一言難盡,“那他可能永遠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直到上元節前,寧遠青提議去城裏看燈會時,都沒注意過寧湘圓潤的肚子。
序秋和知雅聽說要進城,便興致勃勃非要跟著同去。
方氏拉過女兒,擔心她橫衝直撞傷到寧湘。
“看完燈會很晚了吧,我怕湘湘受不了。”
寧遠青拍拍胸脯:“沒事,我雇輛馬車,咱們也進城熱鬧熱鬧!”
寧湘隻在宮裏看過上元節燈會,先皇後在禦花園設宴,邀請世家貴女們參加。
宮規森嚴,處處受製,即便花燈玲瓏精致,奢華無比,也難免無趣。
不像市井間,花燈如星辰般綴在蒼茫夜幕中,伴著熙熙攘攘的人間煙火,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寧遠青抱著知雅,寧湘和方氏一左一右牽著序秋,見著前方賣糖葫蘆的貨郎經過,倆孩子便嚷嚷著要吃。
寧遠青給寧湘也買了一串,酸甜的味道在唇齒間彌漫開,當真是美味極了。
寧湘心滿意足地微眯著眼,視線落在不遠處老榕樹下,卻莫名一窒。
她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環顧四周,又並沒有發現異常。
她覺得是自己多疑多思的錯覺,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賞燈去了。
幾日之後。
數百裏外的皇宮。
常青掐著時辰到了勤政殿,正好遇到下朝的宣明繁。
他從重重光影裏信步而來,身形如玉,清雋出塵。
“皇上。”
他在廊前停下腳步,明媚的日光落在眉眼上。
“如何?”
常青遲疑了片刻,如實稟報:“寧湘姑娘一切都好,就是看著身姿豐盈,像、像是……像是身懷有孕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頭疼嗓子疼,就更這麽多吧,看明天能不能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