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個門派的滅亡

落霞山的山路可謂是山路十八彎,坑坑窪窪又蜿蜒曲折。悲劇的是尉遲小弟的房子偏偏蓋在了那雲霧繚繞的地方,幾乎接近了落霞山的主峰。

我牽著馬,以一種近乎匍匐的姿態看看尉遲小弟,滿心哀怨,我說:“浴池,你家把房子蓋得那樣高,是為了追求一種漫步雲端的仙人之姿麽?”

浴池乃是我在閑暇之餘為尉遲小弟取的諢名,我私下裏以為這是個非常貼合實際又實用的名字。

浴池那廂頗是冤屈地看著我,“沈姑娘,這實在是因為在下家中人口太多,蓋得高些方便向下發展。”

我望了眼一旁霽風和月的秦璋,不解道:“那為何不將房子蓋在山腳下,從下向上發展,你們這樣實在太迂回了。”

浴池一時語塞。

秦璋淡淡開口,“這同天一教將房子蓋在若虛山的主峰上是一個道理。”

我更加疑惑,“天一教這麽樣是為了增添神秘感,浴池是為了什麽?他們家不是賣山東燒餅的麽。”

秦璋默默將我看著,浴池卻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撞上一塊凸出來的石灰岩。

兩個時辰後,我與秦璋等一行五人立在一道巍峨的石牌坊下,那牌坊上上書三個蒼勁有力的行書大字:落霞派。

我杵在那雄偉的牌坊下,後知後覺,發現浴池家裏並不是賣燒餅的,而是收徒弟的。

用秦璋的話來講,就是他們幾人都已紛紛知道了浴池的家世,唯獨我思維扭曲地認為浴池是燒餅世家。但無論如何,我們一行四人總算是到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落霞派,也算對得起我牽著馬爬了這樣長的一段山路。

落霞派儼然是個十分肅穆的派,並不像天一教那麽充滿生活氣息。就比如在通往落霞派的這段長長的階梯上,徘徊的盡是繚繞的霧氣,看不見任何弟子的身影,氣氛嚴肅。而在天一教的山門裏,就隨處可見扛著柴禾抑或是提著野兔的弟子,他們對於外來人口通常都特別熱心,看見個人就會簇擁上來宣傳諸如加入天一教長命百歲之類的口號,因此深得我心。

我們五人沿著石階走了片刻,忽聞上方一陣雜亂兵器碰撞聲響由遠至近。狐狸長臂一伸將我撈進懷中,縱身掠到一旁冷眼向上方瞧著,九寶亦扯住莊莊躍到我倆身側,唯剩下浴池一人傻愣在原地。

須臾後,幾個渾身浴血的人忽然從濃霧中出現,他們胡亂揮舞著手上的長刀,全然沒有章法地砍在對方身上。這夥人目光呆滯,嘴角飄著詭異的笑,就仿佛對方不是砍在他身上,而是砍在白菜上一樣。

“五五、五弟,你們在做什麽?”傻在當場的浴池總算是有了點反應,但仍舊是不知道將腳挪一挪。

秦璋在我身側歎了一歎,繼而便一個翻身落在浴池身前,替他擋去當頭砍下的長刀,然後又提住浴池的衣領將他扔了過來。

秦璋晃動身形在那幾個瘋癲的人之間穿梭,不消片刻便將他們穴道製住,而這漫長的石階也總算是安靜下來。

秦璋將搭在一人的脈門上手拿下,對著我們淡淡道:“他們中了失心蠱,蠱毒已入五髒,沒的救了。”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浴池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朝著那個領頭的人跑過去,短短的幾步路,他卻跌了三、四次。

我長歎了口氣,轉而看看秦璋,發現他亦是麵色凝重。

“狐狸,此事到如今已牽扯到了兩大武林世家,江湖上怕是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他垂眸看看我,道:“你也注意到了?”

“唔,隻是無意中發現他們都換了左手用刀,才發覺……”

“五弟!五弟你怎麽了!”浴池驚恐的聲音打斷了我到嘴邊的話,我順著他的叫聲看過去,隻見他懷裏抱著的男子此刻正全身抽搐,舌頭長長地從嘴裏吐出來,一雙眼睛死命地向上翻著,模樣極為痛苦。

“壞了!”我衝上去推開抱著那男子的浴池,奪了他手上的長刀,手起刀落,鮮血濺紅了我月白的袍子,而原本不停抽搐的男子也不再動彈,隻有一雙沒有瞳仁的雙眼大大地睜著,死不瞑目。

“你、你這女人!混蛋!”浴池從地上爬起來死命將我撞到一邊去,索性是狐狸反應地及時一把將我抓住,才沒讓我從石階上直接滾下山去。

“呆子,他中的失心蠱乃是活蠱,會循著死去寄主四周的活物再附上去,你想變得與他一樣麽?”我丟了手上的長刀,幹脆一掌摑在已然不甚清醒的浴池臉上。

“什、什麽?”浴池木然地看看我,又看看他懷裏“五弟”的屍體,神色木然。

秦璋垂眸看我,眼底有些怒氣,他抬手抹掉我手腕上的血,說:“怎麽總是像個孩子似的,做事情前也不知道先過一過腦子。”

我望他一眼,自知理虧便不再言語。我曉得他是不愛看我拿刀殺人的樣子,這個,他從前就已同我說過許多次。

那廂九寶已解決了另外幾具屍體上的失心蠱,倒是個機靈的人。而念起這失心蠱,就實在是個駭人的東西。

我頭一次接觸到這東西是七年前奉先皇之名命出兵雲南之時,那時候本是要討伐雲南王,但不料在半途遇見苗疆的蠻子,他們就對我麾下的將士們用了這種蠱。那時我在中軍督戰,眼睜睜見著平時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們自相殘殺,卻無能為力。

那一次,我麾下將士死傷近十萬,而我也險些埋骨雲南。幸得老太爺與封奕及時率兵來援,才避免了一場浩劫。可我也是到了那時才曉得,對於中了失心蠱的人,隻能是以刀洞穿心髒,才能令旁人幸免於難。

“姑、姑娘,咱們仍是要上山麽?”莊莊在一旁扯了我的衣袖,聲音有些顫抖。

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道:“咱們雖然與浴池萍水相逢,但此番他家中遭了如此大劫,於情於理咱們也不能袖手旁觀,總是要幫他善後的。”

“善後……善後。”浴池跪在不遠處呆愣愣地重複著我的話,片刻後,忽然就醒悟了般地放開手上“五弟”的屍首,發足狂奔向著山上跑去。

“跟上。”秦璋一麵牽了我往上追去,一麵對九寶沉聲道。

落霞山的頂峰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落霞派弟子屍橫遍地,屍首的皮肉翻卷,身下凝固著褐色的血跡。

“嘔。”莊莊立在我身旁忍不住幹嘔,九寶眉心緊鎖,在一旁替她一下下撫著後背。

秦璋神色複雜地看著遍地橫七豎八的屍首,握著我的手緊了一緊。

“狐狸,我沒事。”

我曉得他一貫都是了解我那愛胡思亂想的個性的,所以盡管我此時確確念起這些年的殺伐,但也合不該讓他再分心來顧我。

浴池一直奔到了大殿前才猛地駐足停下,他瘦弱的身影劇烈地上下起伏,顯然是在大口大口地喘氣,可見他實在是連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能這樣拚了命地衝上來,大概憑得僅是那一腔怨恨。

按照我的既定思路,浴池定是可以在落霞派的某個密室裏見到他悲痛欲絕抑或身受重傷的長輩,但事實證明,這一切的臆想都來自於我在茫然無知時所看的那些話本子。而在現實生活中,並不是每個地方都會出現這樣的一個密室,也不是每一個長輩都會在交待完遺言才咽下最後一口氣,所以說戲劇都是對生活的一種升華再造。

浴池的祖父、父親並他的幾個叔伯通通慘死在大殿之上,喉部動脈盡斷,右手皆不知去向,寬大的袖管之下空空蕩蕩,長劍跌落在地。

而我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眼下的情形,與浴池而言,他的血肉至親全部橫屍麵前,而他卻不知仇人是誰,就算恨,也都隻能是恨了命運無常。反是我當年眼看著爹與二叔戰死,又看著老太爺在大火中屍骨無存,倒確然知道仇人是哪個。隻是造化弄人,終究連我也心甘情願死在他手上。

根據狐狸的意思,是要將落霞派的一眾掌門、長老安葬了我們再下山去。這樣的做法原是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也實在無可厚非。但是浴池這個人十分地固執,他堅持認為既然長輩們是死在了大殿裏,那就說明他們誓要同落霞派共存亡,就不必埋了。

兩個時辰後,偌大的落霞派湮沒在一片火海之中,縱火人尉遲陌。

浴池的決絕實在令我驚訝,由此可見,越是平時溫良的人就越是容易在麵對災難之時無堅不摧,就譬如尉遲陌此人。

落霞派滅門一事解決之迅速實在令人咋舌,但鑒於落霞山的高度,我們隻得在山上又露宿一宿。浴池的情緒始終低落,木偶人一樣做著維持他生命必須的吃喝拉撒睡。

夜裏星子漫天的時候,秦璋仍舊按照往常的習慣與我在帳篷周圍散步。念起來,他的這個惡習其實是在三年前養成的。那時我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身體各項機能都十分衰弱,秦璋本著強身健體的原則,就開始每日每日地拖著我出去散步。而這一散就散了這三年多,直到我誤以為這個習慣其實是我與生俱來的才算罷休。

在散步的過程中,秦璋規劃了我們下一步的行程,按照他的思路,我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建州,

建州是朱承鈺的封地,也是這一趟山東之行我順路想要去的地方。

由於我習慣於直線性思維,所以就認定屠蘭司是將傳國玉璽的圖紙給了朱承鈺,所以這一趟建州之行就顯得尤為重要。盡管在秦璋看來,我的這個邏輯十分地站不住腳,但總歸是他先提出來去建州的,也就不好再反駁我什麽。

在這個略顯寂寥的夜裏,我意外地收到了花月從若虛山寄來的信。然而這封信卻沒能給我增添任何欣喜,反而將我拖進了一個更大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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