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甚畫?這畫用的炭筆,觀之怎似炭條一般?……不過,也是怪了,炭筆作畫,居然這般栩栩如生,直如真人!”東平王妃張氏一臉驚訝地轉過頭:“張虞侯,,這幅畫的畫師乃是何人?如今可還在節帥王府之中?”
張漢傑見王妃問話,連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王妃話,這畫師原本並非我中州人士,卻是一位太原王氏學子,正值遊曆至此,與某相識,某知其有一獨門畫技,稱之為‘素描’,其所作之畫,與自古畫技均不相同,格外逼真,因此想方設法苦求許久,才得以將之請來,為王妃畫像……不知王妃對此畫可還滿意?”
張王妃訝然一驚:“竟是太原王氏大才,難怪有此神技,此畫形神具備,實乃神乎其技!”她讚歎了兩句,轉而責備張漢傑:“你這孩子也是,既是太原王氏大才到訪,怎好教人做這等事情?還不快快有請,否則若是傳揚出去,天下人皆要鄙薄我東平王府慢待賢才了!”
張漢傑雖被“責備”,卻是高興得很,忙道:“王妃教訓的是,不過此事倒也不必擔心,這位王照王當空先生雖然年輕,卻是氣度儼然,真名士也,宇量恢弘,胸襟寬闊,絕不會為此詰難。再者,王先生之所以答應某來為王妃畫像,也正是他仰慕王妃賢德,才肯答應。此話乃是他親口所說,必是不假。”
張王妃欣然道:“既是這等真名士,我節帥王府焉能失禮?快快有請……哦不,諸位,且隨某一同前去相請。”
敬翔目光一閃,微笑道:“太原王氏千年名門,果然名不虛傳,隻是也未免過於韜晦,這位王當空王先生,既是出身名門,又身懷這等絕藝,卻偏偏其名不彰……”
寇思堅微微思索,也道:“某勞商賈俗事日久,自問交遊頗廣,卻也的確不曾聽聞這位王照先生大名……”
張漢傑心中一怒,顧不得敬翔和寇思堅都是朱溫麵前的大紅人,正要出言反駁,卻見張王妃妙目一轉,打斷道:“千年名門,自有千年名門的家規族法,這位王先生雖然身懷絕藝,但學業未必全然大成,其家中尊長命其遊曆天下以增長見聞,豈不正是為此?既然學業尚未大成,其名不彰亦是情理之中,這未必不是其家中尊長對其的一種保護、一種關愛,以免其天縱英才,卻根基不牢,再演江郎之恨,先生又何必多慮?”
敬翔乃是圓融之人,見王妃堅持,當下笑道:“王妃言重了,仆等隻是隨口一說,倒也不是懷疑這位王先生。王妃說得甚是,似王氏這等千年望族,自有其傳承,自有其宗法,家中學子,未臻大成,未準揚名,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何必疑之?說來,這炭筆素描之法,的確頗為新穎,這畫本身,也確如魯班之斧,巧奪天工之妙。這等賢才,慢說王妃,便是仆等,也甚盼一晤。”
寇思堅心中暗罵:“某好心好意順著你的話來答,你倒是好,立刻就改了口,這豈不是活活讓我來當惡人?”轉念心中又想:“敬翔這老奸巨猾之輩,最是肩滑,某那思慮若要靠他來為大王陳說,隻怕是難,倒不如順著王妃心思,隻需王妃首肯,以大王對王妃萬事不易之寵,此事還有什麽好怕?嘿,原先王妃自律之極,某便是想巴結,也巴結不上,如今既然知道王妃喜好,此事便好辦了。太原王氏雖然是千年名門,但千年名門也是要花錢的,尤其是這王照年紀輕輕便有這般能耐,若真是王氏嫡係子弟,焉能至此而無聲名?君不見當年王勃便是以少年神童名揚天下的麽?這王照必然隻是個旁係亦或庶出,是以才得不到王氏力捧。我若許以厚報,不怕他不入我轂中!屆時以他為餌,未必不能釣張王妃這條金須魚。”
這邊寇思堅算盤打得精妙,那邊張王妃聽了敬翔的話,已經欣然道:“如此甚好。大王欲為千古忠良,為陛下平定天下,這等大事,少不得賢良輔佐,既又這般名門高才,我等也需為大王留意。哪怕留不住人家,至少也需有千金買骨之佳話傳之於天下,方不負大王將汴梁交與我等手中這份信任。”
敬翔忙拱手道:“此本仆等之職,竟讓王妃為之操心,仆等慚愧,慚愧。”
張王妃起身微微擺手:“先生勞苦,何必自責。諸位,請。”
“王妃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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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麵色平靜地跪坐錦團之上,旁邊侍立的兩名侍女不時偷偷瞄向於他。
如若不見一般,李曜靜靜端起麵前橫案上的紫砂杯輕輕一吹,飲下一口,又輕輕放下,行雲流水,翩然如仙。
兩名侍女看得呆了,曾幾何時,她們作為東平王妃的近侍,大王身邊的近臣不知看了多少,難道這些達官貴人不是高人一等?可是即便是他們,在今日這位王郎君麵前一比,便似螢火之於皓月。
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王郎君,自進來起,便是淡然自若,而後去為王妃作畫,雖是離得不算太近,可畢竟是在王妃以及諸位達官貴人麵前,尋常人早已激動不已,包括今日其他幾位畫師。
然而這位王郎君隻是略帶好奇地看了看,微微點頭,然後便淡然作畫。他作畫的手法十分怪異,但他那種專心致誌的模樣,卻是任何人看了,都要升起不可打擾之心的。
王郎君的畫作果然神奇,那畫除了並無色彩之外,簡直就是講王妃生生地印在了紙上一般!自那時起,這兩位侍女便猜到王郎君必然要被王妃驚為大才。而偏偏王郎君畫完之後,並未多做逗留,便主動回到這間偏廳,坦然,自在。
兩人正如後世追星卻又害羞的小女生看見心愛的明星之後的表現一樣,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卻不敢表現出來。
忽然,外間侍衛高聲道:“恭迎王妃!”
二女立刻驚醒,忙不迭站好,目視門口,果然見到王妃在一名貼身侍女的輕扶下抬步走入。二女連忙上前,齊聲一禮:“見過王妃。”
張王妃微微笑著擺手:“且退下休息。”
李曜已然起身,客氣但絕不奴顏地拱手道:“未學後進王照,見過東平王妃,祝王妃玉顏永駐,壽……比南山。”他雖然鎮定,可也差點冒出一句“壽與天齊”,還好發現不對,否則真說出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張王妃展演一笑:“方才不知先生竟是太原王氏貴子,更有這等神乎其技,多有怠慢,還請先生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