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羽帶回的消息與鍾五娘所言如出一轍。
陸青鳶輕歎:“這般說來,她倒也是個可憐人。當年被淩氏族親逼得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隻是後來……終究是貪念作祟。”
柏羽此次歸來,還帶來別的消息。
五年前那幾個淩家堂兄弟拿了錢並未返鄉,反而在京城盤下數家鋪子。
如今靠著收租,日子過得奢靡逍遙。
“太過分了!”柏羽說著說著,聲音陡然升高:“淩副將的遺孀幼子受盡欺辱,這些吃人的豺狼卻能夠吃香的喝辣的!”
霍雁行看著柏羽遞過來的線報,皺眉:“不對,我記得朝廷撫恤金加上侯府添的銀子,統共不過一千兩。就這點銀子,他們如何在京城置辦這麽多間鋪麵?”
陸青鳶探過頭去,看到線報上的商鋪名錄:“京城地價奇貴,這十幾家鋪子即便擱在五年前,要盤下來,少說也得萬兩白銀,難不成淩副將之前攢了這麽多錢?!”
霍雁行搖搖頭:“淩鶴雖是我的副將,但單憑俸祿,絕不可能攢下這麽大一筆錢,況且他平日裏都很節省,衣服破了都是打補丁,總說要把錢留下來在京城買宅子,還有給淩韜上書院用。”
陸青鳶看向柏羽:“那淩家這幾個堂兄弟,可有什麽惡習?”
柏羽回道:“他們都是從鄉下來的,深知錢財來之不易,平日隻敢守著鋪子收租。不過淩家的老大淩山石的長子淩舟,自從跟著父親伯父們來了京城,開了眼界,倒是常去萬勝樓賭錢。”
陸青鳶若有所思地呢喃:“萬勝樓……”
霍雁行瞥向她:“你又有主意了?”
他想起先前陸青鳶為了給孩子出氣,戲耍林家,令林承霄在萬勝樓出盡洋相,這件事兒至今仍是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每每說起,大家都說林家教子無方。
霍雁行還等著聽陸青鳶的鬼點子,沒想到她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今日乏了,且先養精蓄銳,明日再去萬勝樓探探虛實。”
次日晌午,陸青鳶才悠悠轉醒。
午膳前,霍老太太就已經帶著霍雲瑤、霍靈犀從報國寺回來了。
霍雲瑤聽了一天一夜的佛經,耳朵都快出繭子了,見三叔和三嬸娘要出門,卻不告訴她要去哪裏。
她心中暗暗嘀咕:哼!越是不讓我去,我越要去!
解試要考三日,臨江書院也放三日假。
好不容易得來的閑暇,豈能錯過?
鬆煙按照陸青鳶的交代,沒有用侯府的馬車,而是另外去車馬行租了一輛豪華的馬車。
這邊馬車剛駛出府,霍雲瑤便悄悄騎著自己的小紅馬跟了上去。
馬車內,陸青鳶遞給霍雁行一張玄色麵具。
霍雁行挑眉,沒有接。
“侯爺這張臉,在京城太過招搖。”陸青鳶搖了搖手裏的麵具,“今日便委屈您,扮作我的侍衛。”
“侍衛?”
陸青鳶訕笑:“侯爺不願意的話,叫柏羽來也行……”
霍雁行輕哼一聲,伸手接過麵具:“柏羽昨日剛回來,再使喚他,豈不讓某人覺得本侯苛待下屬。”
他戴上麵具,也順便仔細瞧了瞧陸青鳶今日的裝束。
一襲黑白相間的勁裝,腰間隻係著一根紅綢。
頭發也沒有做成往日的發髻,而是編成幾縷辮子,不像是京城的大方端莊,也不是江南那邊的小家碧玉,看著倒有幾分遼東女子的英姿颯爽。
而他自己穿著一身玄色常服,看不出身份,帶上了麵具,倒真的跟她的護衛一般。
馬車停在萬勝樓前,雕梁畫棟間,骰子聲與吆喝聲不絕於耳。
門口迎賓的小二見二人衣著華貴,立刻點頭哈腰迎上前。
緊跟其後的霍雲瑤翻身下馬,剛要跟著進去,卻被小二攔住:“哪來的小丫頭片子?一邊玩兒去,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霍雲瑤叉著腰,指著前麵那兩人,大聲喊道:“我是跟他們一起的!”
兩人聞聲回頭,看到這個得意洋洋的霍雲瑤,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陸青鳶衝小二擺擺手:“她是我小妹,調皮得很,偷偷跟來的。”
她一把拽過霍雲瑤,將人護在身旁:“小孩子沒見過世麵,想瞧瞧京城熱鬧。”
萬勝樓向來隻認錢財,不論身份,見是貴客的妹妹,小二立刻換了副諂媚嘴臉:“三位裏麵請——”
陸青鳶走到一張賭台前坐下,指尖隨意叩了叩台麵,示意要玩最簡單的押大小。
她今日扮作從遼東遠道而來的富家千金,莊家剛報完點數,她便隨手甩出一錠十兩銀子,眼也不眨:“押大。”
骰子揭開竟是個小,周圍看客發出惋惜聲,她卻隻抿唇輕笑,又摸出張百兩銀票推過去。
如此豪賭,不過半盞茶功夫,桌上已堆了厚厚一遝輸掉的銀票。
可她渾然不覺,反倒興致勃勃招呼旁人:“各位接著來!”
這般闊綽做派,瞬間引得多人圍攏,賭台四周很快擠得水泄不通。
霍雁行扮作侍衛立在她身後,麵具下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全場。
忽然,他餘光瞥見角落裏閃過一道身影。
柏羽昨夜描摹了淩家眾人的畫像,這位便是他們要找的淩舟。
“他過來了。”他壓低聲音提醒道。
陸青鳶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麵前的籌碼,眼角餘光已鎖定了目標。
果然,淩舟盯著她桌上紛飛的銀票,喉頭動了動,沒多會兒便撥開人群湊了過來。
就在賭局愈發激烈時,三樓雅間,一位俊俏郎君依靠著欄杆,正盯著陸青鳶,移步不開眼睛。
他一襲蜜合色錦袍繡著金線牡丹,腰間嵌著的紅瑪瑙價值不菲。
金陵首富薛家的七公子,薛廣白。
他單手支頷,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公子,那女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來砸場子的,”萬勝樓的錢掌櫃候在他身邊,試探問道:“咱們要不要把她請出去……”
“噓——”薛廣白抬手止住他,目光落在陸青鳶的臉上,笑意更深了幾分,“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麽愛玩。”
他忽地轉身:“你且瞧瞧,本公子今日這身可好?”
錢掌櫃嘴角抽了抽,腹誹這位小祖宗每日都恨不得把“爺有錢”幾個字穿在身上,麵上卻堆滿笑:“少爺風姿卓絕,放眼京城無人能及!”
薛廣白滿意地點點頭,再次轉身,卻正好看見陸青鳶身邊那個穿得烏漆麻黑的男子,貼著她的耳邊說話。
他笑不出來了,罵道:“哪來的醜男人,也配站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