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珀之前會的,大多數都是殺人類的道法,現在靈氣匱乏,也施展不出來。對於招魂勾靈這類的道法,其實不是太熟悉。

現在使的,與其說是勾靈,不如說是通過“生氣”,將道法殘痕裏的靈氣勾出來,然後通過一個追蹤咒,找出施展道法的人。

所以宋珀眼前所看到的,是她神遊天外,所追蹤到的道法殘痕主人!

隻見這人大概五十多歲年紀,兩鬢已然霜白,身著一襲正式官服,還未來得及換下。

“宋大人,貴府的問題,算是比較棘手。你問我,我也沒什麽辦法。”

道法殘痕的主人,似乎還在與誰對話。

宋珀現在與道法主人共感,跟著他一起,抬起了頭。

隨後,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隻見宋學守滿臉謙卑,低聲下氣地說道:

“季大人,真的請你通融幫忙一下。我也是沒有辦法,小女被搞得癡癡傻傻,府中又是陰氣森森的,這些事,我也不便與外人說,隻能來請教你怎麽辦。”

咒禁博士季善德擺了擺手,搖著頭說道:

“宋大人,不成,別對我行禮,下官受不得啊。貴府的問題,非是我不肯幫忙,實在是難辦啊!”

宋學守又笑道:“季大人,何必如此謙虛。你在太醫署已有十多載,一直都是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身邊的得力幹將。你不行,還有誰行?你就幫幫我吧。”

季善德忙著擺手,臉上露出難色:

“真的不行。宋大人別說啦。我要是能幫忙,早就爽快答應你了。隻是貴府的問題,非是一朝一夕來的,而是經過漫長歲月堆積而成,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實在是有些超綱了。

況且我現在在太子殿下麵前,也算不得什麽,現在老了,地位也不如那……關外來的巫覡大人了。”

宋學守皺了皺眉:

“季大人說得什麽話。那關外薩滿我也請過,說實話本事平平,根本算不得什麽,怎麽能和季大人你比呢!”

“慎言!”

季善德比了個噤聲手勢,左顧右盼,輕聲說道,“有些話還是不要亂講,就算同是關外來的,也分有高低。我曾親眼見那巫覡大人煮米酒,讓一個身上長蛆的死人開口說話,他本事真的不得了!”

正說著,前麵儀事殿的門總算是開了。

解誠站在門口,衝著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進去。

季善德吐出一口氣,心說總算解圍了,對著宋學守道:

“太子殿下喊我們了,有什麽事,之後再說吧。”

殿內籠著絲質長紗簾,光線朦朦朧朧晃在其間,給人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宋學守眼觀鼻鼻觀心,邁著小碎步,走進殿裏。

太子坐在桌後,臉掩在紗簾之後,瞧不清他的表情。

解誠站在左手邊。

太子的右手旁,則站著一個佝僂老者,他穿著一身長長的黑袍,五官都被遮得嚴實,脖子上掛著一串好似人頭一樣的珠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材料做的。

那便是太子最信任的薩滿了。

這人現在就連在聖上麵前,都能說上兩句話,地位根本不是他請在國公府裏的那個可以比的。

宋學守乍然見到薩滿,不知為何,就好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打了個哆嗦,背後冒出冷汗來。

薩滿的兜帽下,傳出仿佛石子磨地一樣的笑聲。

“臣叩見太子殿下。”

宋學守也不敢多看,眼神老實地擺在自己的腳尖,衝著太子行了個大禮。

“行了,起來吧,既然都來了,那就議一下正事。”

太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就好像昨夜通宵未眠似的。

隻見他從桌上將一本冊子交給解誠,解誠趕忙低頭稱是,又將冊子拿給宋學守和季善德看。

那是從吳州大廣山帶回來的賬冊!

宋學守心裏便也隱隱約約猜到此次太子叫他們過來的原因了。

他隻瞧了賬冊一眼,便立馬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太子見狀,輕笑了一聲,說道:“宋大人不必如此,孤叫你看,你就可以看,懂嗎?”

宋學守立馬說道:

“是。”

賬冊上的東西,都是些不能上台麵的秘密。

皇後的父親曾任吳州刺史,太子與吳州的關係,自然也非同小可。

這本賬冊上,不僅詳細記載著吳州大小官員和太子殿下的“親密來往”,還寫著大廣山上,幾個土匪營寨和太子的秘密關係!

“哎,父皇實在是有一處想一出,許火誦那賤種說一句吳州不僅有旱災更有人災,他就真的相信,派人去剿匪了。”

太子說話語氣雖然虛,但也因此聽起來更怪腔怪調,陰陽味十足。

“宋大人,我為了尊夫人,可是特意犧牲了大廣山那批子人,調虎離山,慫恿父皇,讓老九去剿匪了。如此,他便管不著你家的事了。”

宋學守聽了,心裏叫苦連天,分明就是聖上要剿匪,人選當仁不讓就是武藝高強,擅長打仗的記王,現在被太子說的,好像一切都是他為了自己精心做的安排一樣!

怎麽不說自己還給了那一萬兩銀子呢。

宋學守簡直心疼得難以呼吸。

不過沒有辦法,他也不敢反駁什麽,內心再怎麽罵,也隻能賠著笑。

深吸一口氣,醞釀足感情說道:

“臣,感激不盡!多謝殿下救賤內於水火之中,臣叩首感謝!”

說著,他就跪下哢哢哢磕了幾個大響頭。

太子這才慢悠悠道:

“宋大人何必見外。你現在是太子太傅,便是孤的老師。老師的事,孤自然要幫。”

你說的倒是比唱的好聽。

宋學守咬著牙,笑酸了臉,不停稱對。

太子懶散說道:“行了。既是自家人,今天也看了這賬冊,便沒有什麽好多禮的。”

說完,一旁的薩滿便走上前,冰涼的手指拂過宋學守的手,拿走了賬冊,指甲一刺,賬冊便像被腐蝕了一般,從內開始變爛。

到最後,已經爛到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太子又歎氣道:

“最近父皇神智尚清,那許火誦便得意了些。還有老九外出剿匪,真是出盡風頭。你們想想,我有什麽辦法,能幫父皇解憂。”

宋學守和解誠暗暗交換了個眼神,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無奈二字。

他走上前兩步,低垂著頭,輕聲說道:

“殿下,你能前往吳州幫忙救災,找來巫覡大人,關心陛下身體,已是很好,不需要再做什麽了。”

這就是以不變應萬變,此時多做動作,難免顯得心虛,不若什麽都不做,隻是照常體貼聖上,反而顯得可人。

太子卻冷笑一聲:

“馬屁精。那有什麽用。”

宋學守被噎得閉嘴,一時之間,也揣摩不出太子心意,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解誠對他使了個眼神,意思是太子已經有了他自己的主意,你猜不出來,就別說話了。

宋學守訕訕,麵上發燙。

還是季善德開了口:

“殿下,皇後娘娘這邊,托我給你帶消息,說是宮裏雜亂,恐怕要耗費陛下心神,他沒空再去操心前朝的煩心事了。”

這就是皇後會在後宮搞事,將陛下注意力引開的意思了。

太子總算來了興趣:

“哦?母後她這樣說?”

季善德點點頭,還想開口再說。

那薩滿卻忽然晃晃悠悠搶了出來,整個人就像個幽靈似的,飄著走路,闖到季善德的麵前,說道:

“你——”

季善德被嚇了一跳,近距離接觸,他甚至能夠聞到薩滿身上發出的動物腐爛腥臭!

“大、大大人,怎麽了?下官沒有招惹到你吧!”

薩滿隻是低低沉笑,伸出枯瘦的手,抓向驚慌失措的季善德的臉——

“唰!”

宋珀猛地回過神來。

春風吹過湖水,也會被染上一層寒冷水氣,讓她打了個激靈。

剛才看到的景象曆曆在目,自己仿佛還在東宮裏,聽他們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