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還是不信?”李小蕙認真地看著李隆基,問他。

李隆基笑了笑,將那節枯樹枝一樣的東西再度放回盒子裏,道:“也許很快便有他們二人的消息,沒有駱兄弟在,就算這是真的龍鱗參,如何服用也不知道。”

“也許我等不到他們了。”李小蕙淡淡地道。

李隆基也不說話了,兩人就這麽對坐無語,過了許久,李隆基將桌上那盒子裏的龍鱗參又再度取出來,道:“我去找個大夫,問問他,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又不是傻子。”李小蕙笑道:“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你會想不到麽?人家送的都如此隱秘,不願被人知道,你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拿出去放在街上請人來看,不是自找麻煩麽?我看,就算要問,也得從那個送藥的人開始問。”

李小蕙伸出左手,晃著手上的一封信,道:“你猜慧慧在信中告訴我什麽了?”

李隆基搖了搖頭,慧慧能告訴李小蕙還有什麽?無外乎就是關於慕雲峰的事情吧?

“你知道慧慧原來是什麽人麽?”

李隆基點了點頭,道:“她原來是長安有名的歌姬,慕雲峰這個家夥,在長安的時候看中了她,不惜重金為她贖身,帶回了臨淄,還娶她為妻。算來,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她人雖然走了,但是關係還在。”李小蕙將那封信展開,道:“慧慧說,若遇到什麽麻煩,可以去書寓裏找子衿,慧慧雖然離開了長安,但是長安城平康裏的事情,她還是知道地很清楚的,現在最有名的兩個人,一個是明月,另一個,便是子衿,慧慧與子衿是極熟悉的,而且慧慧說子衿此人頗有俠氣,如果她有事相求,子衿一定會出手相助。”

李隆基卻沒有多高興,他皺了皺眉頭,道:“一個妓女,再有名,和我們現在的情況又有什麽關係?”說罷,他皺緊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去找子衿,請她幫忙?”

“對。”李小蕙點頭,道:“將這節不知是不是龍鱗參的東西送來的是明月,不過看樣子,從明月哪裏是問不出什麽來的,不如去找子衿,現今長安城中的人都知道,明明如月和青青子衿是對手,兩人互相較勁。作為明月的對手,子衿一定是極為了解她的,也許從明月哪裏得不到的消息,從子衿哪兒卻可以問得出什麽呢!說不定,還能知道拖明月鬆龍鱗參來的人究竟是誰。”

李隆基看著李小蕙,點了點頭,道:“小蕙,你現在聰明多了,不再像一年以前那樣,隻是個莽撞的笨丫頭。”

笨丫頭?難道她原先在李隆基心中的印象,便是這樣的?李小蕙本來還為自己的主意有些沾沾自喜,被李隆基這麽一說,滿腔的興奮馬上就化為了泡沫。

“小蕙,既然想到了,你為什麽不去?”

“平康裏是什麽地方啊,步步蓮花處處笙歌的地方,那是男人去的,我是女子,一個人去,合適麽?自然要拖著你下水!”李小蕙笑嘻嘻地,平心而論,李隆基的外貌是十分英俊瀟灑的,這樣的人若是去紅燈區走一圈,一定會招引很多美豔女子的目光吧?

李小蕙懷著壞心思想著,從未見過李隆基接觸女人的模樣,真是很難想像他日後會成為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癡情皇帝,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留下那千古絕唱的《長恨歌》。不知道,現在還年輕的他,一下子掉進了女人堆裏,會是什麽樣的表現呢?

李小蕙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燈下李隆基的臉似乎紅了一下,但是隨即,李小蕙就確定自己是看錯了,因為李隆基已經和平時一樣站起身來,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道:“既然這樣,現在動身。”

“現在?”李小蕙看了看窗外,道:“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李隆基笑道:“小蕙,剛剛說了你變聰明了,怎麽轉眼間就笨了?隻有晚上,才是最繁華的時候啊!”

真正到了地方,李小蕙才發覺,平康裏和她想象中的,是大不相同。

李小蕙以為,但凡紅燈區,應該都是處處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每一座樓都漂亮異常,每個門旁邊都站著打扮得妖豔地女子,可是真正來了,她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平康裏這個地方,雖然是妓院集中的地方,卻一點也不顯的豔俗,反倒是高雅之極,一路走過,看到的隻是書寓、茶社、棋社等,隔著半開的窗戶,裏麵不是有人在作畫,便是有人在下棋,或是吟詩,或是彈琴,而且這裏並不吵鬧,除了琴聲和偶爾響起的喝彩聲,基本沒有什麽別的嘈雜聲響。

李隆基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手中拿著一柄折扇,並不打開,而是在手中繞來繞去的把玩,他這個樣子,倒是有七分與慕雲峰相似,就連手中的扇子和他的表情,都有七分與慕雲峰相似,隻是慕雲峰做出這副模樣,便儼然是風流才子,而李隆基做出這副樣子,卻有些像是遊俠。

“怎麽,小蕙,要到哪裏去?”

李小蕙此刻早已經被那層出不窮的屋子繞暈了,她是第一次來長安,哪裏認得道路?慧慧雖然在信中提醒她,子衿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讀書的書寓和跳舞的樂坊,可是書寓樂坊在哪裏,她不知道。

長安的妓院,雖然也分家分樓,但是那些最有名望的,有錢的妓女,卻是自己獨門獨院地,並不依托於哪家青樓,有傾慕她們的男子,便找上門去,至於見是不見,見了之後是否合意,還要不要繼續發展,都要看女子的意見。若是女子對那男子看不順眼地,就算是再有權勢有錢的男子,都不能死纏爛打或是以勢壓人,否則會被人看不起的。

這大概也是大唐的另一番不同之處,就算是淪落風塵的女子,地位也是極高的,她們並不是屬於男人的玩物,她們並不卑微,所以在麵對男人的時候,她們更加自信,她們是屬於自己的。

李小蕙一眼望去隻覺得街道長的沒有盡頭,隻好將求助的眼神望向李隆基。

李隆基帶著三分揶揄笑了笑,抬手一指,道:“前麵就是書寓。”

那是一幢灰色的二層建築,外表看上去絲毫不起眼,屋外甚至都沒有掛燈籠。李小蕙疑惑地看了一眼李隆基,這個家夥,怎麽如此熟悉這裏?難道他以前常常來麽?

李隆基看著李小蕙,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道:“以前和慕雲峰在一起的時候,倒也被他拖著來過幾次,不過,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李小蕙按著李隆基的吩咐,剛剛走到書寓的門口,尚未進去,便見有一紅衣女子推門而出,邊走邊笑道:“李公子,你又輸了,這一次,你要如何補償我?”那女子梳著繁複的發式,塗著濃重的胭脂水粉,額上花黃,眉間花細。做過胭脂生意的李小蕙隻看一眼,便看出那女子單臉上這些東西,便價格不菲。

她眉間的花細是用一種黑色蝴蝶的翅膀做成的,本來用蝴蝶翅膀做花細是平常事,但是那女子眉心間的花細,卻是一種極為罕見的蝴蝶,中原地區是極為少見的。若有一對完好無破損的,可值五兩銀子。

“子衿姑娘,實在是佩服,願賭服輸,你說什麽,李某照做便是。”隨著那紅衣女子出來的,是一名年輕的男子,那男子容顏也是絕頂地,麵如冠玉,眉毛彎彎,唇色宛若女子般鮮豔,他微微笑著,唇間露出兩顆潔白的牙齒,當時唇紅齒白,標誌之極。

“那你來陪子衿一夜如何?不許走哦!”紅衣女子大聲笑著,拉著那年輕男子的胳膊,一道從書寓裏走出來。此刻,旁邊的男子都對那被紅衣女子挽住的男子投去豔羨的目光。

這就是子衿?

李小蕙見識過冷漠如冰的明月,本以為子衿也是個高傲的人,沒想到居然是如此風塵的一個女子。

子衿走到李小蕙麵前,一雙美目在李小蕙臉上一轉,隨即半倚著那年輕的男子,咯咯笑起來,道:“小公子,想請我作陪麽?”

李小蕙身上穿著男裝,子衿這句話又是向著她說的,自然是指她。

李小蕙覺得有些尷尬,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兒,她也不便講什麽,清了清嗓子,道:“呃,既然子衿姑娘今夜有人作陪,那我明日再來便是。”

“明日?豈不又要讓人多等一日?萬一明日小公子或是子衿死了,這明日之約不就無法實現了麽?不如今日。”說著,子衿鬆開那年輕男子的臂膀,上前親親秘密地拉著李小蕙,對那年輕男子道:“李公子,你不是怕家中的妻子,總是半夜便走麽?子衿要找一個沒有妻室的,這位小公子比你合適,咱們的約定,隻好不算數啦!”

那年輕的男子臉上微微露出幾許失落,但是他隨即滿臉堆笑,對李小蕙拱手作揖,道:“恭喜兄台,第一麵就能入子衿姑娘慧眼的男子,閣下也算第一人了。”說罷,將手中折扇翻轉來,雙手捧著遞給李小蕙,道:“初次見麵,在下並未帶什麽貴重物品,小小折扇,就當是送給兄台的見麵禮吧。”

他說罷,李小蕙正欲推脫,一旁攙著李小蕙的子衿已經伸手將那折扇抓過來,笑道:“好,我替小公子收下啦,李公子,若是你以後不怕家中妻室,還可以來找子衿哦!不過,下回你若是不能輸給子衿,可就怨不得子衿了。”

那年輕男子微微苦笑,道:“在下定然努力,不辜負子衿姑娘厚望。”

李小蕙有些奇怪,想要贏難,想要輸還難麽?還需要努力?